九幽冥域的天空,從未像此刻這般熱鬧。
數萬燃燒著紫黑色火焰的神鳥靜靜懸浮,如同最忠誠的衛兵,無聲地拱衛著中心。
而被拱衛的中心,是淚水無聲滑落的重逢。
夜溟緊緊抱著身前的人,仿佛要將數萬年的思念與孤寂,都揉進這個擁抱裏。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懷中身軀傳來的真實溫度,以及那熟悉又帶著些許陌生的氣息——屬於夜闌,卻又不僅僅是夜闌。
許久,夜溟才鬆開手,淚眼婆娑地看著夜闌,聲音依舊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夜闌抬手,輕輕拭去她臉頰的淚痕,目光複雜而溫柔。
她能感受到夜溟身上那股遠超從前的力量,以及力量深處隱藏的、仿佛經曆過無盡輪迴的滄桑。
“我迴來了,夜溟。”
簡單的四個字,卻重如萬鈞。
夜溟用力點頭,目光轉向一旁雙手抱胸,嘴角噙著淺笑的林白,鄭重地行了一禮:“小……齊道友,大恩不言謝,此番恩情,我九幽冥凰一族……”
“打住打住。”林白連忙擺手,笑容依舊輕鬆,“說了是順手為之,再說,你們現在這樣子,以後說不定還得罩著我呢。”
【嘿,主要是哥們兒現在狀態不太好,真要受你們一個大禮,怕不是當場就得跪下去。】
【這波強行複活加天道認證,消耗可不是小數目,得趕緊找地方貓起來恢複恢複。】
林白頭頂的氣泡一閃而逝。
夜溟微微一怔,她幾乎下意識要撲進林白的懷裏,但前世的那位曾經警告過她。
這是林白好不容易才摸索出來的,能夠拯救所有人的道路,唯有讓他再重新走一遍,才能去對抗最終的那個存在。
想到這裏,夜溟隻能無奈的收迴自己的腳步。
“好啦,你們這裏的事情搞定了,我就先走了!”
“不再多留幾日嗎?”夜闌挽留道,“如今,九幽冥凰重獲新生,百廢待興,還需要……林,咳咳,齊道友的幫助。”
林白擺擺手,輕輕搖頭:“無妨,你們本就是這個地方的主人,又何須我來插手?”
【反正現在都已經是深淵造物了,再加上九幽冥凰本身就能夠將自身的力量轉換成九幽冥域之中的死氣,隨著她們在這裏的布局,無論是竊取深淵的力量,還是重建輪迴,都會非常方便】
【而且,我現在,也沒多少力氣了啊】
【雖說我不需要利用根骨來修煉,但過濾深淵的力量,還是需要我自身來消耗……】
“走了走了,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後會有期!”
林白對著依依不舍的夜溟和夜闌揮了揮手,身形瀟灑地躍上早已準備好的飛舟。
顧清寒等人早已在飛舟之上等候多時。
飛舟啟動,化作一道流光,迅速劃破九幽冥域昏暗的天空,朝著遠方疾馳而去。
夜溟望著飛舟遠去的方向,眼眸中,除了感激,還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以及深深的擔憂。
“萬事小心……”她對著虛空輕聲說道,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期盼與祝福。
飛舟之上,林白負手而立,看似雲淡風輕,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仿佛一切盡在掌握。
隻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他,看似平靜的外表下,實則暗流湧動。
就在飛舟離開九幽冥域的那一剎那,他喉嚨深處湧上一股腥甜,強行被他壓了下去。
氣息出現了一瞬間極其細微的紊亂。
【嘶……差點沒繃住。強行獻祭深淵力量給天道當投名狀,再把天道認證過的力量薅迴來捏小人……這中間的損耗和過濾,全靠老子拿根骨硬頂啊!】
【雖然九轉混沌訣牛逼,理論上萬物皆可為養料,但這深淵力量太汙,天道之力又太衝,想完美融合還要打上“良民”標簽複活一整個族群,簡直是在玩火。】
【還好哥們兒演技好,隻要我不說,誰知道我現在是個外強中幹的銀樣鑞槍頭?】
裝逼如風,常伴吾身!
然而……
全都看到了好麼!?
林白並不知道,此刻,他的心聲已經變成一個個氣泡框,將自己的虛弱完全轉播給了站在他身後女人們。
三位女子心思各異,但目光交匯時,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似的擔憂與無奈。
但她們不能說。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在製約著她們。
一旦她們試圖點破林白的偽裝,或是提及某些不該在此刻提及的“真相”,就會感到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窒息感,仿佛觸碰了某種禁忌。
這是林白所走的“劇情”的一部分,她們作為“劇中人”,無法輕易幹涉,隻能眼睜睜看著他獨自逞強。飛舟一路疾馳,下方山川河流飛速倒退。
忽然,林白眉頭微挑,目光投向斜下方遠處的天際。
隻見遠方的天空中,一股濃鬱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黑色魔氣,如同狼煙般衝天而起,直插雲霄。隱隱約約,似乎還能聽到幾聲淒厲至極的慘叫聲,順著風遠遠傳來,令人毛骨悚然。
“嗯?魔氣?”林白瞇了瞇眼。
【看這架勢,規模還不小,嘖,又是哪個倒黴蛋被魔修或者什麼髒東西給盯上了?】
【可惜啊,哥們兒現在自身難保,泥菩薩過江,就不多管閑事了。】
【而且……這魔氣的方向,好像是……落日山脈?有點眼熟啊】
林白嘀咕著,頭頂的氣泡再次刷新。
他最終還是收迴了目光,控製著飛舟,沒有絲毫改變方向的意思。
又飛行了小半日,前方終於出現了一片連綿起伏、在夕陽下仿佛披上了一層金色霞衣的山脈。
山脈邊緣,坐落著一座頗具規模的城鎮,炊煙嫋嫋,人來人往,充滿了煙火氣息。
落日山脈,到了。
飛舟緩緩降低高度,最終悄無聲息地降落在鎮外一處僻靜的樹林中。
遠處,便是各種黑市和三教九流人員接觸的落日鎮了。
林白隨意找了一家看起來還算幹淨整潔的客棧,要了四個相鄰的上房。
“好了,趕了這麼久的路,大家也都累了,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嘛……再說。”林白故作輕鬆地對三女笑了笑,然後率先走向自己的房間,背影看起來依舊挺拔,步伐穩健。
【終於可以躺平了!媽耶,演戲好累……得趕緊調息一下,不然真怕明天起不來床了。】
看著林白走進房間並關上房門,林蒼雲、雲錦、顧清寒三人站在原地,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憂慮。
夜色漸深,喧鬧的落日鎮也逐漸安靜下來。
客棧房間內,林蒼雲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地板上,映照出她秀眉緊蹙的容顏。
不行,她還是不放心。
林蒼雲輕輕起身,披上一件外衣,猶豫再三,最終還是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朝著隔壁林白的房間走去。
走廊裏靜悄悄的,隻有她輕微的腳步聲。
月光將她的身影拉得很長,映在古舊的木質地板上。
她來到林白的房門前,抬起手,卻又遲遲沒有敲下去。
就在這時,她聽到林白粗重的唿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