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區營地，到伐木場不五裏地。


    這裏，到處是樹樁，地勢還挺開闊。


    平時，走這麼一段路，也就十來分鍾。但這一次，他們足足用了半個多小時。


    一路上，狼嗥就沒停過，可以感覺到，聚集的狼群越來越多。


    即使這一行十二人，手裏都有槍，卻都在微微顫抖，手心裏全是汗。


    “該死！”


    劉大勇小聲咒罵，想加快速度，卻難以做到，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他能看到不遠處，影影綽綽，一大群狼盯著自己。它們也不進攻，就這樣形成包圍圈，似乎在等待時機。


    他不想來，但不得不來，否則自己這個主任也就當到頭了。


    林區出事，他是第一責任人，要是不身先士卒，第一個被問責。


    42號林區，從1958年開始采伐，他就一直在這裏。


    十年間，他從沒碰到過這種情況，甚至都沒聽過。


    上一次被動物包圍，他知道的還是1957年湖南通道縣的百虎圍村。


    據說，一個小村子，被上百頭虎圍住，攻擊村裏的牲畜，並叼走一個小女孩。


    沒想到，這次是千狼圍林區，發生在他身上。


    狼比虎狡猾很多，誰知道會付出怎樣的代價？


    他心裏隱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一行人，不敢拉開距離，隻能前後左右都警戒。


    突然，有人指著前麵驚唿：“不好了，老柳頭和小賀，應該是沒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眾人看到一臺“爬山虎”上，掛著幾片碎布，有幾頭青皮子站在上麵。


    這是一種履帶式拖拉機，專門用來運輸條木到貯木場，再裝車。


    爬山虎不可怕，青皮子也不可怕。


    可怕的是，一條青皮子嘴裏，咬著一隻手臂！


    它看到眾人，也不慌張，轉身跳下來，往身後的林子走去。


    有人哆哆嗦嗦，想開槍。


    護林隊隊長王進，一把抓住他的手：“你不要命了？要是槍聲驚動了這些青皮子，激發兇性，我們這些人都得交待在這裏。”


    此言一出，護林隊員全都慌了。


    “那怎麼辦？槍不能開，青皮子撲上來怎麼辦？”


    “是啊，難道我們就這樣喂青皮子？”


    “這樣不行啊，畜生太多了，恐怕我這小身板，都不夠喂的。”


    “我不幹了，我要迴營地。”


    ……


    不少人說話，都帶著哭腔。


    為了這十九塊五毛，真犯不上冒這麼大的險。


    王進小聲訓斥道：“哭什麼哭，像個娘們一樣。我們不敢開槍，青皮子也不敢湊上來，它們精著呢。這叫麻桿打狼兩頭怕，我們不怕，它們就怕了。”


    “還有，你們想迴去的，盡管迴去。這些青皮子，就等著你們落單呢，後果比老柳和小賀，好不了多少。”


    這樣一說，倒是打消了不少人往迴跑念頭。


    幸好，王進不愧是老趕山人，他一咬牙，說道：“大家跟我來，我殺青皮子多，身上有煞氣，他們怕我。”


    說完，他帶隊往前走進。


    不知道煞氣這種東西，是不是真的存在。


    但估計是有，狼和狗都能分辨出來，它們都有靈性。屠夫從村裏經過，再兇猛的狗都不敢唳。


    王進站在隊伍前麵，隔得一百來米遠的狼群，立刻躲得更遠，以至於消失在視線之內。


    但誰都知道，它們一定躲在某處，盯著這一行人。


    林區往前，不到兩裏地。


    突然，眾人聞到一股血腥味。


    上前一看，立刻有不少人吐了。


    隻見老柳頭，雙目緊閉，自頭以下，隻剩下森森的白骨。


    血流了一地，內髒和肉、四肢不見了，要多淒慘，有多淒慘。


    不少人當場就吐了！


    好在，他們帶來了擔架，還有毛毯，當場蓋上，再由兩個膽大的抬著，繼續找。


    再往前，不到三百米，在一個空心柳塘子裏，小賀的頭也找到了。


    但是，軀幹和四肢，都不見了，不知道被青皮子拖到什麼地方。


    劉大勇拿著槍，上牙床直磕下牙床：“還……還找嗎？”


    現在，他再也沒有主任的架子，王進成為眾人的主心骨。


    王進皺著眉頭：“不能再找了，再往前走，危險。撤！”


    就這樣，眾人開始沿路返迴，王進換成墊後。


    但青皮子仍不死心，在後麵遠遠地跟著。


    王進怕嗎？


    怕！


    這麼多狼，誰不怕？


    他心裏隻有一個念頭，誰上來揍誰！


    幸好有驚無險，前後花了約一個半小時，眾人安全迴到營地。


    得知噩耗後，整個營地都被悲傷的氛圍籠罩，如同世界末日一樣。


    老柳頭和小賀的殘骸，被安置在一間空宿舍內。


    劉大勇組織領導班子，開了個小會。


    他猛吸一口煙，咬著牙說：“同誌們，現在情況危急。我們林區，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四麵八方都有青皮子，估計最少上千。我們打，是打不過來的，隻能等待支援。”


    技術顧問張明發被嚇得臉都青了：“劉主任，這、這可怎麼辦？我、我們有沒有危險？”


    劉大勇捂著臉，聲音有些哽咽：“我……我決定交出指揮權，這次防狼保衛戰，由王隊長全權負責。”


    老柳頭跟他是一個屯子的人，也是遠房親戚。


    看到他的慘狀，自己悲痛之餘，更多的是恐懼。


    當年，他參加革命、打遊擊戰時，都沒這麼怕過。


    因為，那麵對的是人，不是這種兇殘的畜生，動不動就屍骨無存。


    他平日裏，以革命功臣自傲，看不慣王進。


    一個泥腿子，憑什麼端鐵飯碗、吃上公家飯？


    現在，他才發現，在這種深山老林，趕山人有時候，比他這個主任重要得多。


    王進臨危受命，倒是絲毫不懼。


    他對運輸隊隊長閔正說道：“閔隊長，我們這裏堅守三天沒問題，關鍵在於你，開著重卡出去，找我師父周老爺子幫忙。我們營地的性命，就全在你手上了。”


    他知道，隻要能送信出去，周老爺子一定會來。


    畢竟，他的寶貝孫女也在營地。


    閔正有些為難：“送信我可以去，但是我不知道周老爺子住哪裏啊！”


    “沒事，這個我早就考慮到了。”


    王進走出門，站在走廊上，朝著樓下大喊：“長林，長林在嗎？來二樓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