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高歡和尉景一同出城前往婁家的塢堡。


    婁昭君傾心於高歡，逼迫婁內(nèi)幹同意婚事的事情在整個婁家都傳開了。


    留在塢堡內(nèi)的家仆也都改變了對高歡的態(tài)度，一個個笑臉相迎。


    大廳內(nèi)。


    婁內(nèi)幹掃了一眼高歡和尉景，又低頭看著手中的聘禮禮單，反複了好幾次。


    尤其是一直盯著高歡，看到高歡一臉淡然的模樣，心中更是氣的不行。


    禮單上所列舉的聘禮。


    商鋪、草場、牛羊、馬匹、絲綢、布帛、錢……


    地點、數(shù)量全都跟他心中所想完全一樣，甚至一點意外都沒有。


    至於為什麼婁內(nèi)幹會如此熟悉？


    因為這些東西，全都是他這些年提前為婁昭君所準備的豐厚嫁妝，作為婁家之女出嫁，定然要風(fēng)風(fēng)光光，陪嫁的嫁妝也得極為豐厚才對得起婁家的身份。


    在古代，女子陪嫁嫁妝的豐厚程度代表則在家裏受重視的程度，越是厚嫁的女子，在夫家說話便越有底氣！


    結(jié)果？


    現(xiàn)在高歡用著他給自己女兒準備的全部嫁妝用來下聘？


    高歡自己是一分錢都不出，完完全全的白嫖是吧？？


    更氣人的是……


    這些算作是高歡的聘禮，那他還得再額外籌備一份嫁妝。


    就自家女兒對高歡上頭的程度，嫁妝送過去跟直接給高歡也沒有任何區(qū)別。


    相當(dāng)於高歡這家夥。


    就靠著一張臉，裏外裏吃了他婁家兩次！


    合著婁家這些年積攢的家業(yè)，全都要便宜高歡這個軍戶之子？


    越想越氣，恨不得立馬叫人來將高歡千刀萬剮，以泄心中怒火。


    最終還是作罷。


    畢竟婁昭君以死相逼，保高家所有人的性命，高家的性命根本入不得他的眼，但事關(guān)自己女兒的性命，他便隻能如婁昭君所願。


    婁內(nèi)幹總共有兩子，三女。


    其長子婁拔一度官至南部尚書，但英年早逝。


    長女婁信相，次女婁黑女均以出嫁。


    婁昭君和婁昭屬於是婁內(nèi)幹老來得子，日日陪在他身邊，從小便讓他喜愛的不行。


    而且。


    婁家大女婿段榮喜好鑽研《易經(jīng)》，尤其擅長觀星象，當(dāng)年婁昭君夜裏出生時，段榮夜觀天象後便斷言，此女，日後定貴不可言！


    婁內(nèi)幹一直對此深信不疑。


    可眼下？


    他忽然懷疑，自家大女婿當(dāng)年夜裏是不是吃酒吃多了，醉酒下說的胡話？


    嫁給一軍戶，如何貴不可言？


    但……


    將這些天與高歡打交道以及派人調(diào)查到的一些關(guān)於高歡的日常事跡。


    拋開是個軍戶之子的身份不談。


    高歡平日裏的為人、行事，心性、手段都是難得的豪傑，就這沒皮沒臉的程度倒是頗有‘高祖之風(fēng)’。


    婁內(nèi)幹將禮單放下，雖說是已經(jīng)接受這個現(xiàn)實，但依舊沒給高歡好臉色看，冷哼一聲，開口譏諷。


    “我婁家名下的商鋪、商隊內(nèi)也有不少極善經(jīng)商之人，但與賢侄相比，這些人差的遠了，日後或許該讓賢侄來代為經(jīng)營。”


    這不就是在嘲諷高歡空手套白狼麼。


    尉景略顯窘迫，但高歡卻假裝聽不出話中音，反而還謙虛的笑道，“丈人過獎了。”


    進而又問道，“禮單已經(jīng)過目，丈人可滿意否？”


    樓內(nèi)幹氣的不行，高歡現(xiàn)在的一切行為和言語在他眼裏都像是在衝自己炫耀一般。


    管誰叫丈人呢？


    誰特麼是你丈人？


    他冷笑道，“賢侄所備禮品，如此‘豐厚’，我自是滿意至極。”


    說到‘豐厚’二字時，婁內(nèi)幹加重了語氣，心裏卻在滴血。


    額滴，額滴，這都是額滴家產(chǎn)啊！


    “想來丈人是同意我與小娘子的婚事了？”


    婁內(nèi)幹反問，“我還能反對不成？”


    “也罷，也罷，你且先迴家去，過兩日我會遣人將小女生辰八字送過去，再尋人擇一良辰吉日。”


    “丈人無需擔(dān)憂，良辰吉日我早已叫人幫忙算過。”


    婁內(nèi)幹一聽這話眼前一黑，涵養(yǎng)再高也繃不住，表情極為失態(tài)。


    合著婁昭君早就已經(jīng)把生辰八字都提前告訴高歡了？


    就這麼急著跟這個小白臉成婚？


    過了良久，婁內(nèi)幹才緩過神來，擺擺手道，“既是如此，你也先請迴，容我家準備一二，另擇一日再商議婚事細節(jié)。”


    “婚嫁乃人生大事，何況以婁家之尊下嫁，是得重視。”


    尉景連忙賠笑說好話，將姿態(tài)擺的極低。


    大廳外有一人在偷看，看到高歡和尉景起身準備離開後，便轉(zhuǎn)身跑到內(nèi)院，家仆、婢女看到此人紛紛避讓行禮。


    這人便是婁昭。


    婁家唯一的繼承人，未來的家主！


    “阿姊，阿姊！”


    推開房門，婁昭徑直走進房內(nèi)。


    婁昭君看到他，當(dāng)即追問，“怎麼樣？”


    婁昭笑著說道，“應(yīng)該是成了，你是沒看到阿耶剛才的模樣，我從未見過他如此失態(tài)。”


    聞言，婁昭君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比誰都清楚自己的父親為什麼會如此失態(tài)，這不正是她一手造成的麼？


    得到答複後，她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


    想到終於能如願以高歡成婚，她心下歡喜的不行，少女懷春。


    ………………


    高羽以前不懂得什麼叫做。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但眼下他知道了，並且他就是‘雞犬’之一。


    婁家之人很快便來將一座宅邸贈予尉景，為一座三進院落，跟住在院落建有高臺閣樓的鎮(zhèn)將、貴人們沒法比，但對比之前已經(jīng)是極大的改善了居住環(huán)境。


    非但如此，還送來珍貴的綾羅綢緞，遣人為高羽、高婁斤等人量身，顯然就是為了日後結(jié)婚時做準備。


    來祝賀的是鎮(zhèn)將、周邊豪族等，總不能真讓高家的人穿的那般寒酸吧？


    最重要的還是。


    贈予了高歡馬匹、錢糧，讓高歡終於不再是一底層士卒，而是升職為隊主！


    北魏的軍製沿用魏晉時期的軍製。


    最基礎(chǔ)的便是伍長、什長，每五十人為一隊，設(shè)隊主一人，十隊由一將統(tǒng)領(lǐng)，持幢一人。


    幢是軍隊內(nèi)的旗幟，每十隊五百兵便可得一麵幢旗，因此五百人俗稱為‘一幢’，統(tǒng)領(lǐng)一幢人的將領(lǐng)也被稱為‘幢主’。


    雖說孝文帝漢化改革很激進，但以古代的行政效率，也很難在短時間內(nèi)全麵普及。


    尤其是懷朔這類邊疆軍鎮(zhèn)，還保留著大量草原部落的舊製度。


    草原部落的軍隊製度其實就可以簡單理解為‘加盟製’，所謂的可汗其實就是實力最強占有股份最多的大股東，而小部落則是小股東，軍隊都是自己的私兵，跟隨可汗出戰(zhàn)，按照所做貢獻也就是入股的股份來分成。


    懷朔這邊想成為隊主很簡單，養(yǎng)的起一隊人就行，這一隊人就是隊主的私兵部曲，開銷基本由隊主承擔(dān)。


    孝文帝改革後，開始給官員發(fā)放俸祿，軍隊也發(fā)軍餉，但……層層克扣下來，指望朝廷養(yǎng)活那就是等死。


    這也是六鎮(zhèn)為何還要保留草原部落製度的原因之一。


    軍鎮(zhèn)可養(yǎng)不活那麼多兵，誰養(yǎng)活，誰來當(dāng)軍官，外出作戰(zhàn)可以享受分紅。


    連帶著侯景等人也跟著受益。


    侯景成了高歡手下的伍長，而隊副則是由比盧骨擔(dān)任。


    高羽什麼都沒撈到，因為北魏規(guī)定，男子15歲才算成年服全役，高羽這歲數(shù)都還沒成年，高歡也不著急讓他進軍隊，況且軍戶家庭隻需出一男丁服役。


    就像之前高樹生沒戰(zhàn)死，高歡便不用外出輪換，在城門值守即可。


    真要說起來。


    高羽最大的收獲便是……


    終於可以真正的開始大口吃肉，不再餓肚子。


    在身體成長的黃金時期，給自己打下一個紮實的基礎(chǔ)，讓自己日後擁有一個強健的體魄！


    ps：南部尚書屬於北魏漢化前的一個官職，當(dāng)時北魏設(shè)東、南、西、北四個尚書，品級是正三品。


    但在孝文帝漢化改革後，對中央朝廷的官職全麵遵循漢製，四部尚書的官職被取消其職能漸漸被分給了，戶部尚書、度支尚書……這些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