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雲之還是不願進宮麼?”
其實這問題,在上京朝堂已經吵了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國書沒到的時候,他們就收到消息,就這個問題,已經吵了好幾天了。按照李自行的想法,他自然是站後者的,畢竟誰不想當一當這一統天下的帝王呢。哪怕是自己死後,自己也能因此名垂青史。
但如果在南韶和北梁兩敗俱傷的時候,他們這一方出兵,想要吃下南韶和北梁還是有一定難度的,到時候就怕南韶和北梁為了自保又抱在了一起。那時候就是兩個國家打他們一個了,雖然說贏麵很大,但戰爭不是兒戲,不是說有贏麵就要去做的,萬一偷雞不成,搭上自己小命可就不值得了。
但李自省和上京所有官員都知道,這是一個最好的機會,那些想要南韶一千萬銀兩的官員們,其實也就是想先占一點便宜的,如果南韶和北梁打的兩敗俱傷,他們也是不介意去踩上一腳的。雖然他們當不了千古一帝,那當千古一帝的臣子,說出去也是很有麵子的,也同樣可以名留青史的。
“陛下,六殿下還是一直稱病。”
傳令官也是為難,這其實是皇帝的家事,但也算是國事。但上京所有人都知道,這六殿下最得陛下喜歡,從來都是不聽詔也不聽宣,一切都是按照自己喜好行事。
“他能有什麼病,你難道沒長眼睛不成?”
李自省其實也不是想要責怪傳令官的意思,就隻是單純的想發泄一下情緒而已。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孩子翅膀已經硬了,自己跟本管不了他了。說句不好聽的,假如自己的這個兒子想要坐上皇位,也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因為現在要論聲望和實力,估計已經不在自己之下了。在解決了南韶和北梁的聯軍之後,軍部已經認可了自己的兒子,民間更是把他的事跡都編成了歌謠,在大街小巷傳頌。
“陛下,要不我再去一趟萬安寺?”
傳令官抹了抹額頭的汗,他確實沒見到六殿下本人,因為他在萬安寺山腳下就被一群黑衣黑甲的人攔下了,說是殿下身體有恙,不宜下山走動。他拿出了陛下的旨意,甚至想要硬闖,結果被對方為首的人揪著衣領就給扔飛了。連續幾天都是如此,就連陛下這個下旨的人,聽了他的遭遇之後,也隻是笑笑,並沒有多說什麼。所以他一個小小的傳令官能有什麼辦法,不管是哪一方,他都是惹不起的。
“不必了。”李自省輕輕擺了擺手,他知道這事勉強不了。就算硬是把人請來了,一句話不說,交代的事情一件都辦不好,那人來了也白來。
“父皇,兒臣願意替您分憂。”說話的是站在下方不遠處的三皇子李虛之上前半步,行了一禮。剛剛的對話他聽得真切,他也知道自己父皇為何一定要把自己的六弟叫來,無非就是當南韶和北梁打到兩敗俱傷的時候出兵,需要一個能帶兵的人麼。
他自己雖然沒帶過兵,但這段時間一直在看兵書,自然也就覺得自己能帶兵打仗,更何況南韶和北梁那時候已經打得兩敗俱傷,自己就算第一次帶兵,也一定能拿下那些殘兵敗將。如果自己能幫助父皇一統天下,那麼以後不管是朝堂還是民間,就不是傳唱六弟的事跡了,而是自己在戰時的英勇事跡了。
“嵐之,你有什麼看法?”李自省沒有理會自己的這第三個兒子,反而扭頭問旁邊坐著發呆的太子李嵐之。
“父皇,六弟說我不合適打江山,守江山的話也隻能算勉強,所以帶兵打仗的事情,兒臣自覺不是那塊料。”
太子李嵐之站起身,行了一禮,老實的迴答。雖然他身為長子,但性格謙遜溫和,很有自知之明。其實他本也不想當這太子,在得知自己父皇要傳位於六弟的時候,他還在深夜之中,捂著被子高興了好久。如果偏要說對自己的六弟有沒有怨念,那就是自己六弟不肯接替他這太子的位置了。尤其是在自己六弟說,當皇帝有啥好的,不如當個逍遙自在的王爺來得自由的時候,他恨不得把自己的這個弟弟按上太子的椅子,自己去逍遙自在。
但自己是長子,不管再不喜歡,自己也不會強迫自己的弟弟妹妹,更不可能放著自己的父皇母後不管。身為長子,總是要挑起自己的責任的。其實他有時候也想說,讓自己的三弟李虛之成為太子,但不知怎麼的,自己的這個三弟父皇看不上,也經常闖禍,確實是不合適繼承皇位,不然他們老李家的家底,可能就會被自己的這個三弟禍禍光。
李自省聽了之後,認可的點點頭,而又轉頭看了看李虛之。給他取名虛之,本意是希望他做人謙虛一些,哪怕是再有才學,也要虛懷若穀,不驕不躁。可沒想到,這虛之,卻真的成了虛的。不僅從沒見過他謙虛,而且經常做事自大自誇自以為是,交給他辦的事情,往往都會被辦砸。加上不喜鍛煉,一身肥肉不說,走兩步都虛得汗如雨下,這也怨不得李自省看不上,而是他是真的不爭氣。
看了一眼李虛之之後,李自省就收迴了目光。哪怕是對自己兒子多麼失望,他作為一國之君,也不會在這朝堂之上無緣無故的就訓斥自己兒子一頓。
“父皇?”三皇子李虛之以為自己父皇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又輕輕喚了一聲。
“說說你的看法。”李自省覺得應該再給自己的這個兒子一個機會,所以這一次沒有忽略,而是想聽聽他的見解。
“父皇,兒臣覺得,我們應該收下南韶的銀錢,等他們打到兩敗俱傷的時候出兵,一統天下。那時候,兒臣願親赴戰場,做父皇的馬前卒。”三皇子李虛之說的很大聲,說完之後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甚至他都想到了一統天下之後的事情。
原本吵吵嚷嚷的大殿,突然安靜了下來。所有大臣都十分驚訝的看著李虛之,倒不是被李虛之的機智所震驚,而是被他的愚蠢給震驚到了。其實誰都知道,這南韶的錢肯定是要收的,這仗也肯定是要打的,因為南韶和北梁,這雙方不管誰贏了誰,最後肯定是要發兵上京的。
他們之所以分成兩派,吵了這麼多天,其實隻是想做出一個假象迷惑一下對方而已。但就現在,三皇子這個被他們私底下叫豬頭三的皇子,竟然就這麼把這事給說了出來,而且還要親自帶兵。要不是顧及對方是三皇子,這又是在大殿之上,估計都要破口大罵,這個愚蠢的人了。
李自省也是沒想到,自己的這個兒子會有這麼蠢,帶著他在朝堂上聽政,本以為再笨的人,耳濡目染之下,怎麼也會有點長進,但沒想到的是,竟然一開口就打了個明牌。此時的他十分後悔,後悔自己為何多餘給他一個開口的機會。這下好了,不僅上京的所有官員都尷尬,就連送來國書的雙方使臣,也是一臉尷尬,一時間誰都不知道說什麼好。
“六殿下到~!”
就在所有人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的時候,殿外通報的侍衛通報了一聲。大殿之內,因為吵架站得混亂的大臣們紛紛快速的迴到了自己的位置,並在中間讓出了一條路。
“兒臣見過父皇。”楊陽行了一禮,並未下跪,而後又轉身對著身後的文武大臣們行了一禮。
所有大臣也都齊齊迴禮,本來就對他有好感,此時更是好感倍增,來的真是時候!
“兒臣覺得三哥說的對,不管是南韶還是北梁哪一方獲勝,其國力軍力也必定大漲,遲早是要來攻打我們上京的。與其等著到時候他們打過來,不如趁他們兩敗俱傷的時候,一舉出兵拿下。”
聽了這話,所有人都十分吃驚,雖然話說的沒錯,但現在說是不是早了點,況且這話竟然是被譽為天下四公子之首的三殿下說的。所以大殿之內,除了三皇子外,下巴都要驚掉了。
“六弟說得對,到時候還求父皇讓兒臣帶兵,兒臣也想為上京出一份力。”三皇子李虛之心情大好,心中直唿這些年都誤會自己這六弟了,以後一定要好好待他,再也不嫉妒他了。
“南韶和北梁要打,我們上京也不是不可以袖手旁觀。但我們上京也有個條件,那就是南韶和北梁要向我方開放邊境,隻要是願意來到我們上京投靠的,特別是老弱婦孺,你們都不得加以阻攔。一則是為避免你們其中一方勝出後,就舉兵發難我們上京,二則是我不願看著因為戰爭而生靈塗炭,許多無辜的生命逝去。至於以後,你們對不對上京發難,那也是以後的事情,如若上京弱於你們一方,我們李家自會無條件歸附。”
這話是對南韶和北梁的使臣說的,所有人都不清楚楊陽為何會這樣說,所以也沒人敢說話。又經過了短暫的沉默之後,李自省起身說道:
“兩國使臣,此提議你們覺得如何?但我可說好了,南韶的一千萬兩白銀,可也一樣得給。”
“啊?這……”
南韶和北梁的使臣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隻是行了一禮,之後表示修書迴去請示一下。這上京開出的條件,確實是對他們有利。誰還沒個父母妻兒,誰都不敢保證說就能一定打贏這場戰爭。既然上京的皇帝都開口承諾了,那他們自然也是希望自己一方的國君答應的。
他們也知道,這沒好處的事情,上京是肯定不會做的,但就是琢磨不透,反正這仗他們兩國是要打定了,就算上京有別的陰謀,他們也沒有了任何退路。
等南韶和北梁的使臣退出以後,上京的大臣們卻沒有跟著離開,隻是一個個的站在原地,左看看右晃晃。別國使臣在的時候他們不好說話,所以就想留下來,聽聽六殿下是怎麼想的。他們相信楊陽,更相信李自省,所以當時沒有說一句反對的話,但不代表事後不想要一個說法。
“諸位,有什麼疑慮就說出來吧,看你們一個個的,退朝了還不願意走的,自古以來可是頭一遭。”
“陛下,殿下。我是個武將我不懂,但為何陛下為何會同意殿下的提議,如果南韶和北梁把他們的妻兒老小都扔到我們這邊來,我們這邊要養活的人更多了不說,而且還幫他們解決了後顧之憂。他們打的時候不是更無牽無掛了麼,我們為何白白吃這樣的虧。說句殿下不愛聽的,不是我信不過殿下,可真要他們一方勝出,休養個幾年,轉頭攻打我們,殿下就一定覺得我們能勝?”
說話的是一個武將,楊陽也不知道這人的名字,更沒打過交道,畢竟武將那麼多,自己不可能全都知道。楊陽沒有生氣,而是看向自己的父皇,發現李自省沒有幫自己解釋的意思,隻好自己開口:
“諸位,假如我們上京過兩天就要打仗,而且勝負不知,那麼你們是否要把自己妻兒老小安頓到一個安全的地方?”
“那是自然!”另一名武將站了出來,正所謂禍不及妻兒,打仗是男人的事情,自然不希望牽連到自己的父母妻兒。
“這些人看起來是老幼婦孺,如果我們給他們提供一些土地,種地養活自己應該不成問題吧。更別說他們來到我們這裏的時候,不可能空著手過來,或多或少都會帶一些錢糧。你們可別看不起這一點錢糧,如果人多的話,那可就不是一個小數目了。”
“在戰時,錢糧供給有多麼重要,想必各位將軍也知道。我們這不僅轉移了他們的有生力量,而且還帶走了他們一部分的軍需。就算他們其中一方打了勝仗,但他們妻兒在我們這裏,你覺得他們敢隨意發兵?就算他們要跟我們打,難道我們上京男兒就是吃素的不成?”
“我們大興兒郎當然是有血性的!”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聲,整個大殿的人都跟著喊了一聲,表示到那時候,自己這一方也不懼戰。
“殿下,你剛剛說的對,但什麼是有生力量?”一個文臣聽了楊陽的話也是熱血沸騰,但楊陽說的有生力量,自己是一知半解,所以就問了出來。
“這有生力量,其實不難理解,就是可以種出莊稼和做出棉衣等等的這些人,同時也包括那些讓貨物流通的商人。你們想象一下,假如這些人都來到了我們上京。那不管南韶還是北梁哪一方勝出,他們想要休養生息,而後向我們上京開戰,就成為了不可能的事情。”
“殿下的意思是,假如我們接納了南韶和北梁那些逃難的人,就如同拿掉了他們錢糧,他們想要繼續活下去,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是吧。”
“沒錯,很多人隻知道打仗需要很多的士兵和武器,但卻從未重視過,其實那些不上陣打仗的人也是同樣重要的。沒有這些人生產糧食,打了勝仗也是沒用的。”楊陽點點頭,這大殿之中都是聰明人,自然一點就透。
“但殿下,這種事情,恐怕南韶和北梁也會想到,難道殿下就不怕他們拒絕麼?”
“他們肯定會反應過來的,而且一定是不會同意的。”楊陽笑了笑,拉過老國師那空著的椅子,坐了上去,這老頭子已經有一陣子沒上朝了,看來是打算裝病裝到死了。
“那殿下為何還要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們的君王肯定是不會同意的,而且堂下的臣子們也礙於麵子也肯定會保持反對,但你們真就覺得,我們上京給他們開了這個口子,他們真的就不會把自己的父母妻兒送到我們這邊麼?換作是你們,你們會不會私底下偷偷做?”
“當然不會!這樣豈不是便宜了別人!”一人站了出來,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但語氣裏卻顯得有些中氣不足。
其他人自然不會如他這般著急跳出來,人都是有私心的,自己上陣殺敵麵對死亡可能都不會害怕,眼睛都不眨一下,但若是讓自己的家人也跟著送死,這要考慮的事情就很多了。
其他人聽了,都輕輕笑了起來,但都沒有出聲,因為誰都知道,要真到那時候,自己是真的會這麼做的。大家想通了這些關鍵,也就知道了楊陽的用意。其實這條件南韶和北梁要是答應了還好,但要是不答應,那麼這就是一招最攻人心的反間計,南韶和北梁的君臣離心,那是遲早的事情,最後的贏家,依舊隻會是他們上京。
這可以說是一個擺在明麵上的陰謀,但即便是識破了,南韶和北梁也不得不中招,除非他們現在握手言和,一笑泯恩仇。
“六殿下果然才智無雙,此計一出,我們上京幾乎就利於不敗之地了。”一些大臣,退朝之後是會一起約著到附近酒樓喝上一兩杯的,更別說今天,見識到了六皇子那傳說中那般的謀劃,本來覺得坊間的傳言都有言過其實了,但今天見識過後,都佩服得五體投地。
“瞧瞧你說的這話,要不是跟著你一起上下朝這麼多年,我甚至都以為你被人掉包了呢。之前你還說這關於六殿下的傳言,都把他神話了,一般人哪裏有這樣的本事。怎麼,今天竟轉性開始說殿下的好話了。”
“以前是我錯了好吧,殿下確實是厲害,我自罰一杯!”此人仰頭,將手中的酒水一飲而盡,用袖子擦了擦嘴,繼續說道:
“怪不得陛下希望六殿下繼承皇位,如若六殿下繼承皇位,將會是我們上京的福氣。”
“噓!這話你也敢這麼大聲說出來,不要命了!”坐在他旁邊的人趕緊起身捂住這人的嘴,並把他按下,發現周圍沒有可疑的人,這才壓低了聲音說:
“你這是想挑起太子和六殿下的矛盾麼!”
“吸~~~是我錯,我說錯話了。”這人也是一時心急口快,現在皇室是什麼個情況他們天天上朝也是知道一二,這一代的皇室李家,一共有三個皇子,但有兩個似乎是對皇位沒什麼興趣,大殿下這太子似乎也是當得不情願。但唯一想坐上那個位置的,反而是最不成器的,如果未來的皇帝是他,那他們現在不如趕緊卷鋪蓋走人,因為上京到了那人手裏,遲早要完。
“哎……”所有人齊齊歎了口氣,他們想那是他們一廂情願的事情,再說現在這個太子也不錯,溫和敦厚。
“喝酒,喝酒。”眾人齊齊舉杯,話不多說,一切盡在酒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