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姣姣靈巧一閃,躲開了裴傲鬆那隻摟過來的手,很快站到陸震霆身旁。“誰說我要迴來的,我是迴來拿放妾書的,還有我跟鐵柱的戶籍,都一並拿給我吧?”她理直氣壯地說著,向裴傲鬆伸出一隻手,索要放妾書和戶籍。
陸震霆給裴傲鬆遞過去一份孩子的滿月禮,“裴大人,你隻知道家中孩子的滿月,那另外一個孩子的滿月禮,你是否已經準備好了?”
郭氏切合時宜地上前一步,將裴鐵柱抱到裴傲鬆跟前,“鐵柱乖,快向你爹爹要滿月禮。”
裴傲鬆看著繈褓中的嬰孩:皴黑的臉蛋、狹長的眉眼,頭上的鉻渣雖然下去了,但卻裸露出來幾片紅色的嫩皮,上麵支棱著幾根桃毛似的稀疏頭發,長得真是一言難盡,他斷然不願意承認這是他的孩子!
既然不願意承認自己有這樣一個醜娃,更別說給準備什麼滿月禮了。
林姣姣一眼看穿裴傲鬆對孩子的嫌棄,她將裴鐵柱從郭氏手中抱了過來,亮了亮孩子手上新戴上的金鐲子,毫不客氣地說道,“今日一早,陸將軍便給鐵柱送了一對金鐲子呢。”
“還有還有,”林姣姣微微掀起孩子的衣裳,一塊價值連城,打成長命鎖的美玉正戴在還的脖頸上,“這是宋大人給孩子專門打的玉石。”
就連陸震霆都探頭過去看了一眼:好家夥,宋士傑這廝果然還藏有值錢的好東西,他可真是舍得,也不見平時贈予一塊玉如意什麼的給自己。
裴傲鬆的臉色很是難看,可林姣姣繼續指著孩子的小腳說道,“你看到了嗎,上麵還有一對雕刻了祥雲圖騰的金環,這可是陸震霆的母親贈予的。”
“就連乳娘郭氏,都連夜給鐵柱縫製了一身小衣裳,”林姣姣將孩子遞給郭氏,她叉著腰理直氣壯地問向裴傲鬆,“你這個親爹,可曾給孩子準備了什麼?”
郭氏懷裏的裴鐵柱吮吸著大拇指,睜著一雙亮晶晶的小眼睛看著自己的親爹,那眼神似乎帶了幾分質問。
“真是可笑,你跟誰家生的野孩子,竟敢抱到裴府上討要滿月禮。”忽然,旁邊傳來一個頗有威嚴的冷笑聲,“既是戴著陸將軍和大理石少卿宋大人贈予的東西,那說不定他們當中一人才是那醜娃娃的父親,怎的敢跑到裴府跟前,亂認親爹?”
“嶽父,”裴傲鬆看到來者,急忙過去,腰背都彎了下來,言語中帶著一絲慌張,“您老人家來了,怎麼不提前告知一聲。”
“我一早便到了,傲鬆,你在這裏與人糾纏什麼?還不快進去同晚秋一起招待客人?”來的人正是當朝宰相蘇宏圖,他莫約五十左右,看著麵色紅潤,目光炯炯,頗有威壓,但頭發與胡子卻已然花白。
一眾貴客來賓見到他,無不讓道恭維,“蘇宰相來了。”
唯獨陸震霆,他隻是略微朝蘇宏圖點了一下頭。
林姣姣一看便知這宰相是個不好惹的,她是個能屈能伸的,隻要能達到目的,稍微彎一下膝蓋那有如何?
她醞釀了一下情緒,甚至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好讓自己的眼裏能夠蓄滿淚水。
隻見她當中一眾貴客的麵,忽地一下,直接在蘇宏圖跟前跪了下去,淚眼婆娑了起來,“蘇宰相,正如您所說,裴大人不應當與我在此處糾纏,既然您在這裏,不如就替我這個小人物主持一下公道。”
陸震霆眼裏露出了不可置信的眼神,這林姣姣怎麼突然向宰相下跪了?說的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裴傲鬆隻覺得林姣姣在人前向自己嶽父下跪很丟麵子,他急忙過去想要將林姣姣攙扶起來,可她卻一把甩開了自己。
就連蘇宏圖都看不透她這一舉動,到底有何企圖。
林姣姣抽泣了幾聲,繼續說道,“蘇宰相,您看著孩子眉眼,長得和裴大人是一模一樣,可裴大人不願意認這個孩子,小女子也不想在此同他糾纏下去,無論如何,孩子都是無辜的,小女子隻想帶著孩子到別處,將他好好拉扯長大,還請蘇宰相讓裴大人放行我們母子。”
眾人聽到這話,都扭頭去看了一眼繈褓裏的裴鐵柱,無一不被他醜陋的模樣嚇到,頓時竊竊私語小聲議論了起來。
“這孩子醜歸醜,眉眼倒是和裴大人一樣,生的一雙丹鳳眼。”
“不會吧不會吧?宋大人一表人才,怎麼會生出這般醜陋的怪胎?”
“從前聽說過這個妾室不是個安分的,若說這孩子是她同夜叉所生,那還說得過去。”
林姣姣對人們的議論充耳不聞,自己是個小妾,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可裴府就不一樣了,人們議論的這些,都是對裴府名聲不好的,就連蘇宰相也被牽連進去。
他們今天隻有選擇放她和孩子出裴府,才能讓事情平息下來。
誰知,另一個悲泫欲泣的聲音傳了過來,“妹妹何必對我父親下跪呢,這本來是我的錯,是我沒有照顧好妹妹,以至於妹妹走投無路了,要怪,就怪我好了。”
“晚秋……”裴傲鬆轉頭看了過去,見到蘇晚秋正抱著孩子從屋內走出來,眉眼裏全是令人心疼的悲傷和委屈。
“晚秋,這並非你的錯,你堂堂一個正牌夫人,難不成還要被區區一個妾室欺壓了不成?”蘇宏圖比裴傲鬆先一步過去,眼裏流露出對乖女的寵愛和心疼。
裴傲鬆在自己嶽父和正妻跟前,是斷然不敢再去攙扶林姣姣的。
他隻能硬著頭皮,先去哄勸蘇晚秋,並將自己的披肩取下,裝出貼心的模樣給蘇晚秋披上,“晚秋,天氣變涼了,你剛出月子,怎麼不好好在屋裏暖著,就抱著孩子出來了呢?當心著涼了。”
好家夥,薑還是老的辣!
林姣姣在心中暗歎,自己這隻是叫他們放自己走,可經蘇宰相和蘇晚秋父女顛倒黑白的一說,自己倒成了欺壓正房的小妾了!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蘇晚秋由裴傲鬆攙扶著,懷中還抱著一個喜人可愛的胖娃娃,外人無不說他們夫妻伉儷情深,而那個跪在地上,身旁乳母抱著一個醜娃娃的妾室,一看就是來作亂的。
“晚秋姐姐,不必跟這樣狐貍精說話,”有一個身穿橘紅色衣服的少女撥開人群,她身後還跟著一個滿頭金叉的貴婦,二人擠到裴府門前,少女便向蘇宏圖和蘇晚秋走過去,撒嬌說道,“爹爹,你走得也太快了,我和母親的馬車都趕不上你了!”
“你呀你,出門的時候磨磨蹭蹭,這是倒怨起了你爹的不是,”貴婦和蘇晚秋長得很是相似,都是柳葉眉眼,一看就是親母女,她寵溺地點了點少女嬌俏的蒜頭鼻,然後轉眼去看去蘇晚秋,伸手過去抱孩子,“讓我好好瞧瞧我的小外孫,生得可真是喜人!”
這新來的母女二人,便是蘇晚秋的母親方璿和妹妹蘇春言,周圍權貴見到這兩人,都畢恭畢敬行了個禮,喊上一句宰相夫人和蘇小妹妹。
蘇宰相夫人看著是個親和的,一一和認識的人打招唿,當目光瞟過林姣姣和乳母郭氏的時候,視若無睹。
反而是蘇春言一眼瞧見了陸震霆,她歡歡喜喜地蹦跳著走過來,伸手就要去拉陸震霆,“陸哥哥,你也來了呀!”
陸震霆極快地往前一步,將剛才蘇春言想要拉的手伸向林姣姣,把林姣姣從地上扶了起來,並關切地問道,“膝蓋疼不疼?”
有那麼一瞬間,林姣姣感受到了有一雙惡毒的眼睛正盯著自己。
她順著感覺迴望過去,蘇春言卻是滿眼的笑意,“想必這位便是姐夫養那個小妾了吧?長得好生漂亮!難怪惹人憐愛,真叫人羨慕呢!”
“就是!慣會勾搭人的!”有其他京城貴女表達不滿。
“連陸將軍都勾搭了,真不知道私底下給人下了什麼媚藥!”
“一看就是個狐媚子,說不定上輩子就是狐貍精轉世的!”
乳母郭氏聽得來氣,她是個衝動的,張口就罵了迴去,“你們一個個的,身材跟塊案板似的,除了切菜啥也幹不了吧?就是嫉妒我家姨娘前凸後翹!”
“想要讓男人多看一眼,也得有資本呀!”
“有那功夫蛐蛐別人,倒不如迴去給自己胸脯墊上二兩豬油!”
“兩條腿跟筷子棍似的,路都走不好呢,就擱這兒學人嚼舌根了!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郭氏罵人不帶髒字,可卻將那些議論的貴女罵得臉色漲紅,愣是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語來,貴婦們見郭氏粗鄙,連連搖頭躲得遠遠的。
連著她懷裏的嬰孩裴鐵柱,都跟著哇哇亂叫,因為相貌不討喜,貴女們隻看了一眼便覺得自己的眼睛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陸震霆這次好不容易拉住了林姣姣的手,他想了半天哄林姣姣的話,隻憋出來了一句:“不要聽她們胡言亂語。”
林姣姣看著郭氏和她懷裏的那個小小嬰孩,又轉眼看了看安全感爆棚的陸震霆,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現下發生的事情不美好,但身邊有懂自己還極力護著自己的人,卻又是極其的美好。
她揉了揉膝蓋,走到郭氏身旁抱過來裴鐵柱,衝著他皴黑的小臉蛋“吧唧”一口親了上去。
雖然這是裴傲鬆和蘇晚秋生下的孩子,雖然他才剛滿月,但確確實實是自己付出心血和精力去照顧過的孩子,原本以為嬰兒小不懂人事,可被親了一口之後的裴鐵柱,竟然“咯咯咯”地開心笑了起來,眼裏都是亮閃閃的碎星星。
由蘇晚秋抱著的嬰孩裴昭陽被裴鐵柱的笑聲所吸引,他將臉蛋扭了過來,一看到林姣姣的時候,忽然就像心靈福至一樣,便她伸出了小手。
蘇晚秋見狀,神色微微一變,她擦拭著淒楚的淚水,用深切歉意的嗓音柔聲說道,“妹妹,都是我的不對,現下外麵天氣轉涼了,我們一同進屋可好?有什麼事情,大家坐在暖爐旁好好商討的。”
“晚秋,你怎麼這般地善良,哎,我的兒呀,難怪別小妾欺到頭上。”宰相夫人說著,便想要攔住自己的女兒。
“母親,林姨娘是個好人,隻是夫君日日留在我這邊,未曾關注林姨娘,所以她才會這般要求,想要離開裴府。”蘇晚秋說著,將她母親懷裏抱著的嬰兒裴昭陽摟到自己懷中,誰知孩子竟是有些抗拒,癟著小嘴一副想哭的模樣。
蘇晚秋隻好抱著孩子走向林姣姣,麵帶柔和微笑,“你看陽哥兒也是喜歡你的,你要不要抱抱他?”
林姣姣想要避開蘇晚秋,以免發生什麼壞事,可自己畢竟許久未見親生的孩子了,一時間不免心軟,想要看看孩子長得如何了。
就在蘇晚秋越走越近的時候,突然林姣姣感到後腰被人推了一把,她站立不穩,一趔趄便倒向蘇晚秋!
“啊!”蘇晚秋被林姣姣撞得往後摔去,手一騰空,孩子便摔向空中!
眾人驚得屏住唿吸,紛紛想要過去接住陽哥兒,說來遲那時快,隻見陸震霆三兩步向前奔去,騰空跳起一步接住了陽哥兒,然後穩穩落迴地麵。
陽哥兒受到驚嚇,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裴傲鬆連忙將孩子從陸震霆手中接了過來,陸震霆這才轉而拉起林姣姣,替她檢查身上有沒有摔傷。
而宰相一家奔在最前麵去查看蘇晚秋的情況,許多貴客跟著過去,看看有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
“啊……我的腿……”蘇晚秋趴在地上,麵色痛苦地看著自己纖細的腳踝,那裏已然紅腫了一大塊。
“你這個妖女到底什麼居心,竟敢當眾撞倒我的姐姐!”蘇春言指著林姣姣怒罵道,“還險些摔壞我的小侄子!”
“什麼事情,外麵怎麼這般鬧哄哄的?”忽然,裴府裏麵傳來一個蒼老卻有力的婦人聲音,眾人急忙讓道,隻見裴府老夫人正拄著拐杖,麵露怒意,一步一步地走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