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後,原本守在門外大理寺的人,在裴傲鬆的安排下,逐一前往客房住下。林姣姣坐在梳妝臺前,白芷正替她解開發飾,梳洗準備睡覺。
她心裏想道,既然有人為了陷害自己,招惹來大理寺的人,那想要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
現在裴府因為擔憂天花往外傳播,會閉門幾日,當他們發現無事之後,自己不是會被抓走審問,就會被幽閉在某處,提心吊膽地過完這一生。
從前還想對老太婆報月子仇,這下還是先考慮自保,畢竟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原先叫劉守義半個月內想法子把自己弄出去,現在的形勢看來,是等不了半個月了。
林姣姣瞧了一眼門外,確保人都走光之後,將白芷拉過來,輕聲問道:“白芷,我問你一個事兒,你一定要如實告訴我。”
白芷有些不解,“林姨娘問吧。”
林姣姣再次確認周邊沒有耳目偷聽,這才悄悄在白芷耳邊低聲開口:“我問你啊,如果裴府死了人,會怎麼處理呀?”
白芷一下子瞪大了眼睛,眼眶微紅,她生怕林姣姣患天花沒了:“姨娘,您吉人有天相,一定不會死的!”
林姣姣有點不耐煩地甩甩手:“哎呀,我正經問你話呢,你迴答我就行,別說那些有的沒的。”
白芷隻能如實相告:“這要分情況,如果是下人生病沒了,會叫家人來收屍,主人家賞賜一些銀子下葬。如果這個下人沒有親屬,或者主人原本不喜,下場都不好。”
“如果是主家有人死了呢?”
白芷驚得連忙捂住林姣姣的嘴,朝四周看了一眼,這才低聲說道:“姨娘,萬萬不可這麼咒老夫人。”
“我沒有——”林姣姣有點想笑,她將白芷的手扒拉開,“我可沒提老夫人,我說的是其他人。”
白芷自覺剛才所言不好,她有些羞愧,自己竟然以為林姨娘想要老夫人死,真是以小人之腹度君子之心了。
也許姨娘當真隻是問問,於是她繼續答道:“其他人,一般都是會停棺三天然後下葬。”
“奧!”林姣姣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假裝打了個哈欠:“睡吧,折騰一天我都困了。”
她躺到床上,像往常那樣閉上眼睛開始佯裝睡覺。
不多會兒,白芷聽到床上傳來微微鼾聲,自己也開始收拾睡下。
林姣姣等了半晌,確保白芷睡熟之後,這才躡手躡腳地下了床,悄悄打開房門,走了出去,輕輕來到側房推門進去,乳娘正摟著嬰孩睡得正香,還不時砸吧小嘴。
經過這些時日的調理,鐵柱頭上的奶痂掉了不少,裸露出來粉色肌膚,而且原本畸形的雙腿經過這段時日的按摩推拿,有一定程度的改善,看上去沒有那麼畸形了。
她是想要死遁的,但自己遁走了,鐵柱怎麼辦?
沒有自己的庇護,鐵柱如何在老夫人眼皮底子下活下去?
想到這裏,她伸出手去將鐵柱從乳娘身旁抱起,摟入自己懷中。
嬰孩身上傳來淡淡的奶香味,鐵柱仍在睡眠中,但他似乎感受到了懷抱,用小手拽住林姣姣的衣服,往她懷裏拱了拱,臉上露出一絲嬰兒特有的滿足微笑。
雖然這是被換過來孩子,稚子無辜,林姣姣到底是有一絲心軟。
自己帶著鐵柱逃不了,不帶他出去,鐵柱長得這副模樣,在裴府裏卻也活不長。
罷了,原本就是一個人車禍穿越到這個世界的,自己都活不好,談何帶著一個有缺陷的孩子生存下去?
林姣姣坐在床邊,輕輕放下雙手,準備將裴鐵柱放迴床上時,嬰孩忽然睜開了雙眼,就那樣靜靜地望著她。
和小嬰兒澄澈的目光對視上了,她心裏不由得一軟,一時間竟然舍不得撒開手,將鐵柱放迴床上。
正巧乳娘郭氏睡夢中一個翻身,仿佛感到什麼有什麼東西在低頭盯著床上,便下意識伸手去撈孩子,同時睜開了眼睛——
黑暗中,郭氏看到有個麵色慘白,臉上長滿疹子、披頭散發的白衣女子正低著頭,臉上露著意味不明的笑容,微弱的燭光一閃一閃地跳動,忽然門外刮進來一陣冷風,她嚇得幾乎失語。
過了好半晌,郭氏才唿了一口氣,發出一聲尖銳的暴鳴:“啊!鬼啊!!!!!”
林姣姣跟著被她的唿喊嚇了一跳,連著鐵柱都被嚇得哇一聲哭了起來,她想要重新抱起鐵柱哄睡,可郭氏卻是個膽大的,遇到再厲害的鬼,那也得先護著孩子!
郭氏將裴鐵柱撈到自己懷中,死死地不放手,嘴裏跟著大罵起來,“人鬼殊途!你不能把孩子帶走!”
林姣姣見狀隻能撒開手,她知道郭氏是將自己當作鬼怪了,這不賴人家,誰會大半夜的悄無聲息跑乳娘那兒去看孩子呀?
她正要離開走迴自己房屋,卻不料郭氏的驚唿和叫罵,將整個裴府都炸醒了!
郭氏緊緊摟著裴鐵柱不撒手,嘴裏不停地念著亂七八糟的咒語:“快快退散!急急如律令!惡鬼散去!阿彌陀佛!惡鬼退散!!”
林姣姣隻能趕緊溜,剛走出房屋,便有人一下舉著火把衝過來了!
來者是住得最近的李管家,他五十多了,一把年紀了饒是沒見過鬼。
他見到林姣姣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被嚇得一愣,腿腳打彎,手中一軟,一下將那火把扔到了地上,轉身連滾帶爬地逃走了。
第二個趕到的就是白芷,她雖然認出了林姣姣,可主子這副模樣看著嚇人得很!
再加上夜晚陰森森的樹影在她身上隨風搖曳,雪白的衣裙和頭發被吹起,月光照在臉上,更是慘白!那臉上的紅疹子,看著更加觸目驚心了!
白芷直接嚇得癱坐在地上,說話都結巴了:“姨、姨娘,你剛才,剛才不是——”
隨著火把越來越多,湧過來的人也越來越多,就連裴傲鬆穿著睡袍,批了一件披風便匆忙地奔了過來——
林姣姣實在沒辦法離開這兒,早知如此,就不應該心軟多看鐵柱那一眼了!
她開口想解釋,不知怎的卻咬到舌頭,疼得她“啊”地叫了一聲,隨之一口鮮血從嘴裏流淌而出,顯得更加滲人了。
眾人誰都沒見過這般可怕的女鬼,在他們眼裏,這女鬼似乎有解不開的天大冤仇,下人們嚇得連連倒退了好幾步,甚至有人被推搡得直接摔倒在地。
“女、女鬼、這、這多大的冤仇啊……”
有下人看到她的模樣,想起前不久被打發的新婢女,死的時候舌頭被拔了,嘴裏也是這般一片猩紅,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連連磕頭,哭喪著叫喊道:“小翠!不是我,不是我啊,冤有頭債有主,不是我,都是、都是老夫人的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