術士在各個國家的地位都十分崇高,是國家供奉的大存在在人間的使者。
天下術士十之九男,不管是大禹,還是在大威,或者其他國家,術士中很難見到女子。
閏城邑不知道為何會是這樣的情況,使者也沒有明文規定女子不能成為術士,可是百年來,女術士的記載寥寥無幾,就算在他們大禹,供奉的方相氏曆來都是女子官職的地方,女術士都百年難遇。
如今遇見了,他自然是稀奇,甚至想要知道這位姑娘是如何走上這條路的。
現在人多,他一個年齡相仿的男子也不好上前搭訕,閏城邑就等啊等,終於等到邊一喝水太多,跟著宮人去如廁。
閏城邑興奮的蹦起來,蹲在恭房迴宴席的必經之路上,看到邊一自己一個人迴來的,引路的那個小宮女不知道去哪兒了,閏城邑大讚天助我也,從花叢裏跳到小路上,張手攔住邊一的去路。
邊一嚇了一跳,仔細一看竟然是當初盯著自己看的男人,難道這人見色起意終於忍不住出來攔她,想要圖謀不軌?
邊一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不是她有自知之明,是宴席上那麼多貌美女子,真是為了顏色,也不可能看得上她啊。
隻見那男子突然給她行了好大一個禮,腰都快完成了九十度,起來後仰著討喜的笑臉,告罪道:“嚇到姑娘了,小子在這裏告罪,隻是有個問題一直藏在我心裏,實在忍不住,才在這裏等姑娘,還望姑娘原諒小子唐突之舉。”
說吧,又鞠了個躬。
邊一:“……”
這位小郡王,還真是個直爽的人。
兩個深鞠躬下來,邊一心中的氣也消了,見他眉眼清澈,靈魂也很幹淨,態度也好了許多。
“你想知道什麼?”
邊一問。
閏城邑有些激動,上前半步好奇問道:“您是怎麼走上術士這條路的?是家中長輩是術士,還是遇見了機緣才走上這條路?”
邊一:“……,命中注定吧。”
當方相氏這件事,還真是天注定,沒得選。
閏城邑表情一愣,又一迷茫,沒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答案。
他撓撓頭,點點頭道:“說的也是,這種天賦,怎不是命中注定呢。多少人想要走上這條修行之路,可是窮其一生,也摸不到門檻,而有些人天帶靈性,少加點化,就可入門。”
說到這裏,閏城邑的臉色落寞了許多。
邊一見他有些傷懷,好奇地問道:“你也想當術士?”
看他模樣,應該跟自己一般大,這時候去修行,也不是沒有機會入門的。
卻沒想到,閏城邑搖了搖頭,說:“我隻是感慨姑娘說的命定之事,有些事情,確實天意注定,非人力可以改變的,就算我心中有丘壑,奈何丘壑與我隔鴻溝。”
他仰起頭,笑得開懷:“有些事情,注定我不管如何努力都無法改變。姑娘今日倒是點醒了我。是我從前,太過執念,謝姑娘。”
邊一看著劈裏啪啦說了一大堆感悟後,給自己行了禮,轉身就走的少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秦茹就等邊一不迴來,已經找了過來,看到站在小路上不動的邊一,她疾跑過來,拉住邊一查看。
“怎麼了?可是遇見了什麼事?有沒有受傷?”
邊一安撫住秦茹,說道:“剛才六王爺家的兒子攔住我,說了一些話,沒什麼事兒。”
秦茹皺眉:“他攔你了?我去找他!”
邊一趕緊拉住氣勢洶洶的秦茹:“你找他做什麼,他也沒有對我幹什麼,彬彬有禮,進退得體,平白去找人麻煩,作甚。”
秦茹:“真的?”
邊一點頭:“真的,我何時騙過你。”
秦茹這才放鬆下來,拉著邊一的手說:“皇室子弟雖然各個人中龍鳳,但也難有情癡之人,你年紀小,可不能被男人給騙了。”
邊一:“放心吧,我現在沒心情風花雪月,你也不用擔心我被男人騙!”
秦茹嗯了一聲,就在這時,有個宮人突然走了過來,邊一和秦茹停下了交談,那宮人身穿明妃宮殿的宮女服,邊一知道,今天最重要的事情終於要來了。
宮人走到邊一身邊,俯身行禮,小聲說道:“我家娘娘請姑娘內閣一續,感謝姑娘在宮外多日的照付。”
在這個沒有人的角落,明妃做事也是滴水不漏,邊一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宮人,發現宮人雙眼無神,動作僵硬,說話語氣倒是如常,可卻是被人束了魂的。
束魂術!
【一一你看這裏,這個術法可有意思了,它將魂魄固定在人的身體一出,不讓它控製自己的肉身,然後再用紙人代替魂魄,貼在人的前心之處,這樣一來,魂魄沒有離體,不會害人性命,但卻沒有意識,根本不知道自己被控製的時候發生了什麼,這樣的肉身,難以讓術士察覺被控製人魂魄的困境。雖然是傀儡,但是行為做事、說話語氣,都於平常事沒有任何不同。厲害吧,你要不要學學?】
【曲叔,你別老琢磨這些不切實際的,今天書齋的生意,連燈油錢都沒賺出來。】
邊一看向宮人胸口,在衣領的縫隙裏,果然看到了黃紙剪成的紙人。
黃紙通陰陽,在宮中時禁物,檢查十分嚴格,加上有方相氏之力鎮守的陣法在,這些通陰陽的物件也進不了宮。
恐怕是魅公子找到的辦法送進來的。
邊一點了點頭,帶著秦茹跟在宮人身後。
魅公子到底是什麼人,皇宮之內,說帶禁物進來就帶禁物進來,想打聽宮裏的消息,就能打探宮裏的消息,與宮中嬪妃說聯係就聯係。
皇宮在他麵前,仿佛是紙糊的一般漏洞百出。
邊一暗暗捏了捏秦茹的手,秦茹越發警覺起來。
宮人將他們帶到的居然是明妃居住的臥房,這裏除了皇上,其他人根本不可能靠近,如此一想,還真是密謀的好地方。
宮人推開門,退到一邊,邊一和秦茹走了進去。
宮殿很大,窗戶也很明亮,但是陽光仿佛穿不透窗紙一般,讓整個宮殿陰沉沉的。
室內仿佛被改造了一番,沒有多餘的家具,冷清樸實的仿佛不像個受寵嬪妃住的地方。
梳妝臺、桌子、板凳、美人榻等等全都沒有,閑的屋子裏更加寬敞了。
邊一和秦茹走進屋中,沒有看到明妃,也沒有看到魅公子,剛要開口喚人,就聽到魅公子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
“客觀,辭任儀式已經準備妥當,貢品也已經設好,您隻需站在屋中正中心,讓您身邊這位家臣離遠點,我就能開始為您開始儀式了。”
魅公子的聲音仿佛來自四麵八方,根本無法確定具體傳來的方向。
秦茹一把拉住邊一,抬頭四處觀望,尋找魅公子身處的地方:“既然是為我家大人設法壇,為何你不現身。?”
“嗬嗬嗬……”魅公子的笑聲傳來,說道:“這屋子裏就是陣法所在,我如何有下腳的地方,你也應該出來,不要誤了吉時,也不要亂了辭任的陣法。”
不知何處來的強風,直接把秦茹吹出門去,秦茹跌在地上想要衝迴來的時候,門已經被風吹上,不管她在外麵如何拍打,都再難推開。
邊一看了眼被秦茹砸的哐哐直響的門,風頂著門,門扉紋絲不動,隻有微微餘震,說明秦茹是多麼的用力,也看得出來風有多麼的強悍。
適應了房間裏的昏暗,此時邊一才看清腳下的陣法。
整個房間的地麵,都繪製上了造型奇特的陣法,暗含陰陽五行,主金為生,主火為死。
邊一在陣法中,行走在五行之中,金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
可這五行陣法之中,木卻枝幹,斷了火的生路,火稀薄的能量,卻被土吸收,土助金長,金雖然處在弱勢之位,卻在陣法之中,吸取火的能量,又有水、木相助,以至於生生不息,處處生機。
“這個五行之陣如此奇怪,可有什麼說法?”
魅公子頓了一下,笑著說:“沒想到客人居然還懂得這些,此陣中的五行之力,確實與眾不同,金生火死,就是你辭任方相氏的關鍵。”
邊一一邊行走陣中,研究陣法,一邊問道:“有何說法?”
魅公子道:“你的方相氏屬火,更是黑紅雙煞之火,極為霸道,乃是曆代方相氏之中,最為強悍的力量。這皇宮地下的陣法,用的是上一任方相氏之力,此力恰巧屬金,此陣金生火死,就是借你的力量,助長上任方相氏的力量,讓天以為上任方相氏未死,而你正好可以借人皇血脈之口,辭去方相氏之力。這叫,偷天換日!”
邊一笑道:“聽起來,你這個法子確實不錯。”
魅公子:“自然,我們南雲閣,會為了客人,赴湯蹈火,必會讓客人滿意。”
邊一沒有說話,她將陣法都走了一遍,三千六百五十道死門,唯有一處是生門,生門式微,天時地利人和方能啟動。
邊一握了握手,感受到體內的煞氣因為在陣法中而焦躁不安的亂穿著,她疼的麵色發白,不由自嘲。
它感覺到了危機,是在拚命反抗。
她也感覺到了危機,卻想冒死一搏。
曲文采曾經告訴過她,等她來到了京城,有些答案自然明了。
在京城這麼長時間,她看得清清楚楚。
明亮人間的角落裏,藏著悲泣哭鳴的冤魂,藏著喊冤不得善終的厲鬼,更是華麗的外表下,早已經腐朽發臭的人性。
黑霧吃貪惡之念而生,人的惡念越深,黑霧這等邪祟越強大。
兵部侍郎府邸裏挖出來的近百具被害死的人命,朝廷不管,卻盯著天牢裏的無辜之人往死裏弄。
曲文采,你讓我看什麼呢?
我看了,很討厭,很煩,看著就生氣,想一巴掌拍飛這一切。
這就是你讓我看的結果!
邊一閉上眼,問魅公子:“如何做?”
魅公子笑聲裏有些急切,說:“身處上手,不要反抗,讓我啟動陣法,待你脫離苦海。”
兩道光柱突然從屋頂飛下,緊緊綁住邊一張開的雙手。
光柱裏的力量熟悉又陌生,邊一認出這是上一任方相氏的力量。
魅公子恐怕是將皇宮守護大陣裏的力量抽出來了,光柱散發著柔和的金光,就跟那夜裏,救下她時,方相氏給她的感覺。
邊一感覺到,力量裏帶有那女子的溫度,她必定是個很溫柔的人。
突然的困意,讓邊一閉上了眼睛,身體被光柱掉在了半空中,飄飄蕩蕩,耳邊傳來好聽的歌謠,帶著遠古的韻味。
仔細聽,卻聽不清歌詞裏唱著什麼,但是旋律卻格外讓人安心。
邊一在睜開眼睛的時候,發現自己在一個風景秀麗的湖畔,湖水波光粼粼,她看的有些入迷,被突然從水中跳出的龐然大物嚇了一跳。
那東西看似是魚,可卻長著四隻眼睛,身體兩邊的魚鰭張開,如同波光粼粼的翅膀,低空在水麵劃過,又狠狠紮進水裏。
身後突然傳來女子的聲音,邊一迴過頭去,發現是一個十分漂亮的女人。
女人身上穿著奇特的服飾,皮草為主,身後背著彎弓,四肢修長,卻充滿力量。
跟在女人身邊的,是個年邁的老人,剛才的聲音,就是她發出來的。
邊一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是看她指著湖麵,一臉發愁的樣子。邊一猜測,恐怕與湖裏的怪魚有關。
隻見那漂亮的女人取下彎弓,爬上了湖邊的一棵大樹,取出長箭拉滿弓,箭尖指著湖麵,靜置下來。
風吹過湖麵,樹上的女子頭發隨著垂柳一起飄蕩,稍不察覺,就捕捉不到女子的氣息。
此時的她,與樹融為一體,化作天地自然中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塵埃,明明手持最強的武器,卻不漏出一點殺氣來。
湖裏的怪魚也失去了來者的氣息,絲毫沒有察覺到危險依舊藏在頭頂,時隔半個時辰,它再一次飛出水麵,目標直奔岸邊的老人。
一聲破空之音極速飛來,在怪魚吞吃下老人的前一秒,箭羽直接穿透它的腦子,旋轉著,從它的前額骨飛了出來。
大魚失去意識,砸在岸邊,本來準備吞吃掉老人而長大的嘴巴,最後竟然成了老人躲過一劫的避風港。
邊一在旁邊看得驚心動魄,當女人迴來時,老人千恩萬謝,從懷裏掏出一串骨幣,送給女人,可女人卻拒絕了,而是掏出腰間彎刀,從魚肚子上割下一大塊肉,便告別了老人。
老人在身後,感激的抹著眼淚,很快,有一群人從山坡下跑過來,看著被殺死的大魚高聲歡唿,又哭又跳,最後在老人的指揮下,眾人分解了大魚的屍體,搬運迴到了部落裏。
邊一不受控製的跟著漂亮女人離開,看她一路為受苦受難的百姓斬妖除魔,不收取任何報酬,隻拿一些吃食離開。
邊一覺得,她一定是個溫柔又強大的人,還足夠善良。
漸漸的,邊一聽得懂她的語言,也了解了這片不一樣的土地。
夜裏,女人席地而臥,看著漫天星辰,聽著溪水流淌的聲音,感歎的說:“隰有萇楚,猗儺其技,夭之沃沃,樂子之無知。清水悠悠,我心往之,若是人間太平,百姓安居,該多好啊。”
邊一聽著,卻覺得有些想笑,沒想到這麼強大的女子,也會有如此天真的想法。
人心受利益驅使,有利益的地方,便有紛爭,又哪兒來的太平,沒有太平,百姓又如何安居。
女人的世界如此幹淨,她也很心向往之啊。
邊一躺下來,雖然女人感覺不到她,可她看著女人的生活,心靈仿佛也被淨化了一般。
這樣沒有名利、沒有紛爭,過著自己想過的日子,做著自己想做的事,不問前程,隻問本心,何等的逍遙自在,快樂無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