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健和謝遷、屠滽、倪嶽等人,能力固然是出眾的。”
“這次誰也沒有錯,立場不同。不能說朕罷黜他們就是因為他們不行,也不能說他們反對朕就一棍子打死。”
“他們的想法朕都能理解,有人是真心實意的想為國家未來考慮,有人是想控製朕!”
“可朕已經退了十二年了啊,一退再退。朕以國士相待,朕對他們推心置腹,可換來的卻是步步緊逼。”
“既然朕的真心不能換他們的真心,那便罷了。”
看得出來,弘治皇帝在作出這個決定前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事情如弘治皇帝料想的一樣,第二天內閣便駁迴了弘治皇帝的聖旨,吏部也沒簽發倫文敘等人的流放聖旨。
不僅如此,今日接近一百人,直接在奉天殿外痛哭勸諫。
東廠已經不準許這群人進入乾清宮,倫文敘等人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前車之鑒,沒有人懼怕皇帝的權威,選擇繼續在午門外用更大規模的叩闕請命方式來反擊弘治皇帝。
秋八月十四日。
這是中秋前的最後一場朝會,今日朝會注定將會引起更大的風浪!
奉天殿上,文臣班列足足少了三分之一的人,全部告假休息。
弘治皇帝對此視而不見,麵無表情淡漠的坐在奉天殿龍位上,俯瞰群臣。
朝會甫一開始,以張璁、陳玉為首的人便紛紛出列,義正言辭的請求弘治皇帝立刻治罪倫文敘等人的不臣之心!
如此這麼多人在午門外跪伏,陷天子於不義中,令天下人妄論天子,豈有人臣之禮法?
陳玉更彈劾內閣首輔吏部尚書縱容這群人如此逼宮天子,而不予處罰,當有共犯之罪,祈求皇上一並處理。
吏部尚書屠滽緩緩地出列,拱手道:“啟奏皇上!微臣老矣,此前微臣告病請鄉,此時病情加重,請皇上準許!”
內閣首輔劉健,次輔謝遷也紛紛出列,拱手道:“皇上,臣等祈求告老還鄉!”
這已經是他們最後用的手段了,以此期望弘治皇帝迴心轉意。
弘治皇帝早就料到今日之局麵,早早就做好了應對之策。
他不悲不喜的看著這群臣僚,這些陪伴他走過十二個日日夜夜的臣僚,雙拳微微在袖籠內緊握,許久後才沉聲道:“既諸位去意已決,朕便不再挽留。朕準了。”
站在班列內一動不動的內閣次輔李東陽聽到這話,陡然睜開了微瞇的眸子,呆呆看了弘治皇帝一眼,然後迅速低下了頭。
劉健幾人麵色慘白,最終無奈歎口氣,拱手道:“臣等告退,祈求大明江山風調雨順,伏願皇上萬歲萬萬歲!”
弘治皇帝點頭道:“送閣老出宮。”
雖早就設想過這種結局,但還是沒想過皇上會如此決絕。
午門外的廣場上,劉健、謝遷、屠滽三人緩緩前行,黑壓壓的天空下,三人迴望紫禁城。
他們十二年來勵精圖治,日夜不歇,為這個國家操碎了心,最終卻落得如此下場,日後大明的一切將與他們再也沒有任何瓜葛。
江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大明,安好!
奉天殿上,百官噤若寒蟬。
弘治皇帝沉聲開口,道:“國不可一日無內閣,內閣不可一日無首輔。”
“擢升李東陽為內閣首輔。”
“遷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講學士焦芳入閣,同調兵部尚書馬文升為吏部尚書。”
“遷戶部左侍郎劉大夏為兵部尚書。”
“戶部左侍郎位高權重,當廷議決定人選。”
一條條調任命令,有條不紊的從弘治皇帝口中說出,這一刻,李東陽全部都明白了。
弘治皇帝早就做好了準備,以最快的方式在內閣、吏部高官離職而去後,做好了備用人選。
換言之,今日即便劉健等人不請命請辭,弘治皇帝恐怕都會要做這樣的人事命令調整。
在這場鬥爭中,弘治皇帝從來都不是在被動接招,他早就想好了一切對策,就等著劉閣老等人出招。
也就是說,關於朱厚煒封王就藩的問題,實際在今日之後,就已經被定下了,留在朝中的人不會再反對弘治皇帝,反對他的已經全部被清理出了中樞隊伍。
那麼以倫文敘為首的官吏,他內閣首輔李東陽勢必要附和弘治皇帝簽發貶職流放奏疏,將這群人全部下放地方。
這條人事貶職的遷調命令一旦下放,李東陽將會遭到更多的謾罵聲。
當初劉健讓他忍辱負重留在內閣,李東陽就已經做好了抉擇。走的人或許會落得一個好名聲,可留下的人無疑將會更加痛苦。
可作為人臣,大明的江山社稷不能不去考慮,他有責任守護這個國家,寒窗苦讀那麼多年,立誌報答皇恩,報答國家。
奉天殿朝會在秋雨中落幕,明日中秋,百官休沐。
在朝會散去之後,吏部那邊的調令便發了下來,正在家中養病的倫文敘等新科進士就這麼悄然的被趕出北平。
第一批乾清宮跪伏請命的三十多個人,幾乎全部被流放到地方,一個沒有留下。
第二批於午門外跪伏請命的一百多個人,在得知內閣首輔、次輔和吏部尚書請辭後,他們便自動的離開了午門,都不需要東廠的人去驅趕,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如果說第一批官吏還帶著些許真誠,那麼第二批官吏完全就是為了博取名聲的偽君子之流。
他們所求不過隻是為了一個好名聲,為了能融入上層官吏圈子,一旦嗅到危險將至,他們再也不會傻到繼續呆呆的跪在午門外請命,尤其得知弘治皇帝一口氣貶了三十多名官吏,更讓他們知道這場投資與迴報是極其不對等的,那麼誰還會傻乎乎的在午門外跪著博個好名聲呢?
數十年寒窗苦讀,好不容易考上科考成為大明的一員官吏,為此丟了官位,誰都能權衡其中利弊。
於是這群人走個過場後,自覺的離開了午門,各自迴到自己衙署,默契的都當做今天無事發生,活脫脫跳梁之小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