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海縣衙內,楊廷和在快速思考。
這場屠殺來的實在太巧了,恢複理智後,楊廷和便開始細細思索。
最近他在查走私的事,已經有了些許眉目,蔚王那邊也調過來了錦衣衛和東廠在秘密配合他。
備倭司指揮副使有很大的嫌疑,東廠和錦衣衛已在監督。
而這個時候忽然寧海出現如此嚴重的屠村事件,隻要有人稍稍利用攻擊,楊廷和的烏紗帽便會不保,整個寧海縣的官僚們,現在所求已經不是烏沙保不保的問題了,而是能不能活著從仕途退下來的問題!
那麼……是不是這次屠殺,隻是針對他楊廷和,就和南京那群官僚一樣,見縫插針,找到機會,彈劾自己,從而讓自己被調離寧波或者被免職?避免自己查下去?
如果真是如此……他們勾結倭寇?
如果不是倭寇……他們用漢人屠殺同胞?
無論如何,這都不是楊廷和能接受的!
想明白這些推測後,楊廷和火速命人將他的猜測通過東廠送到京師。
……
內閣。
兵部尚書劉大夏火速抵達內閣,找到內閣首輔李東陽,同時來的還有六部其他官吏。
“李閣老,出事了。”
李東陽問道:“怎麼?”
“兵部這邊來了消息,寧波府寧海縣一村落一百多口人被屠了!”
李東陽神色一滯。
“誰幹的?查出來了沒有?”
“寧海縣初步預測是倭奴。”
李東陽沉默,整個內閣值廬陷入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馬文升才開口:“閣老,有轉機!”
李東陽狐疑的道:“嗯?”
馬文升道:“蔚王正在組織開海,而此時東南發生如此大的倭寇之亂,開海的禍端已初現端倪!”
“這難道不是轉機嗎?”
李東陽深深看了一眼馬文升,道:“負圖,這些話,千萬不能被外人聽到。”
這是國難,舉國哀痛,你此時卻還想著內鬥,但凡被有心人說出去,你就這一句話就能丟掉官帽!
不過雖然馬文升話糙但理不糙,這對他們來說,確實是個巨大的轉機!
朝廷想開海,尚未開關,已經出現如此禍事,若是關口開了,倭奴豈非隨意屠殺沿海之民?
這於他們來說,從某種程度來說,是一件好事!
……
乾清宮。
朱厚煒第一時間跟著大哥去了後宮。
弘治皇帝臉色布滿了陰霾,背著手在液池岸邊來迴走動,已無心釣魚。
朱厚照義憤填膺,畢竟年輕衝動,破口大罵道:“這群倭奴賊寇,本宮真想親自去屠了他們!”
“厚煒,你怎麼看?”
朱厚煒道:“楊廷和推斷是浙江有人為了調走他才做了此孽事。”
“但我不這麼認為,雖然這個理由成立,但走私的罪名和屠殺一個村落的罪名,孰輕孰重對方還是能分得清的。”
“當初在南京,楊廷和整頓吏治,罷黜了那麼多官僚,他們頂天也就針對楊廷和個人的刺殺,並不會波及到無辜的百姓。”
弘治皇帝微微頷首,又教育朱厚照道:“遇到事要冷靜,不要衝動。”
“多靜下心來好好想想,天大的事父皇給你頂著呢,你氣什麼?”
朱厚照道:“一百多口無辜百姓啊父皇!”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朕知道,然後呢?你找到屠殺百姓的匪寇了嗎?”
“你未來是要成為天子的人,你這脾性,被人利用了都未嚐可知,真要在你這種惱怒的情況下做任何決策,未來發現被利用,你又該如何?天子一言,金口一開,覆水難收啊!”
教育完朱厚照,弘治皇帝便開口對朱厚煒道:“兩種可能。”
“第一種可能真是楊廷和查出苗頭了,浙江那群走私背後的人要調走楊廷和。”
寧波府下轄出了這麼大事,不多日彈劾楊廷和的奏本就會飛向乾清宮。
“第二種,你們最近在朝堂搞的風生水起,開海似乎已經出現定論之勢,如果這個時候瀕海出現倭患,那海禁議論的口子就會被立刻叫停!”
朱厚煒倒吸涼氣,他驚愕的盯著弘治皇帝,道:“父皇……你,你說,他們,他們會……”
弘治皇帝搖搖頭道:“不知道,朕也隻是一種猜測,你從來不要用最仁慈的心腸去看待那群文官,他們什麼都做得出來,為了所謂的正義,在他們而言必要的犧牲是正常的。”
“嚴嵩那個年輕的翰林不就是犧牲品嗎?”
果然,弘治皇帝雖然什麼都不做,整天在這釣魚,但外麵的情況卻是門清。
本來這些事不需要驚動弘治皇帝的,但沿海出現這麼大的事,弘治皇帝哪裏還能坐得住!
“不畏浮雲遮望眼,隻緣生在此山中。”
弘治皇帝淡淡的道:“這裏麵或許是一群人在操控,也或許是兩群人在操控,亦或者說我們兩群人都是被別人利用也說不定。”
朱厚照瞪大眼睛:“父皇你在說什麼?”
朱厚煒陷入沉思,然後解釋道:“父皇你意思是……李東陽和我,有可能都被人當槍使了?有人在攪局?”
弘治皇帝笑而不語,他對朱厚煒道:“你現在需要做的是,派出你的人,去配合楊廷和,事情的關鍵點在浙江,戰場也在浙江。”
“隻要浙江那邊搞清楚了,一切都不是問題,浙江那邊搞不清楚,京師就是一團亂麻!”
“厚照!”
朱厚照忙不迭道:“我在呢父皇。”
弘治皇帝道:“月末的朝會取消,以浙東出事,舉國哀悼為理由,這場朝會在浙江那邊沒出定論之前不要開。”
這種情況下,如果大朝會如約舉行,開海是一定不會成功,勝利的天平已經朝文官傾斜了。
朱厚照了然於胸,對弘治皇帝道:“父皇我知道了。”
弘治皇帝沉默了許久,幽幽歎口氣:“百姓何辜啊!查到始作俑者,誅其族,暴屍沿海!”
朱厚照反問道:“父皇,如果真是倭寇呢?”
弘治皇帝沉默了許久,才厲聲開口,一字一頓道:“那!就!宣!戰!”
如果真是倭寇,唯有戰爭這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