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內(nèi)。
火盆依然照耀著光芒,但現(xiàn)場原本那股熱鬧,此刻卻完全消失無蹤。
空氣靜謐,仿佛時間停止了流動。
部將們默默看向門外,聽著門外響動,心裏隻感覺一陣滴血。
沒有喊殺、沒有嘈雜、沒有哀嚎,門外唯一有的,隻是此起彼伏的利刃砍在甲片和肉體上的沉悶。
人如果恐懼,會大喊出來以此發(fā)泄。
但此時眾人看去的門外,兩邊人馬卻沒有一個人喊。
可不斷響起剁肉的聲音,卻讓在場所有人都清楚,門外正在經(jīng)曆何等酷烈的廝殺。
一陣清脆流水嘩啦,部將們緩緩收迴眼神,上方的孫傳庭沒有看向外界,他全神貫注舉著酒壺,繼續(xù)為自己斟著酒水。
清冽水流在火盆照耀下散著光澤,部將們此時看去居然覺得有些炫目。
微微偏頭看向周圍。
府內(nèi)精選出來的京營雖然臉色慘白,但卻依然緊握著武器,目光死死盯著這群部將。
說到底,府內(nèi)眾人的結(jié)局如何,始終得等著門外的結(jié)果出來。
但狹窄長街,數(shù)百人死戰(zhàn)不退的廝殺,又哪會這麼快結(jié)束?
時間緩緩流逝,伴隨終於開始零星響起的慘叫,屋內(nèi)部將顫顫巍巍的舉起酒杯,也是一口飲下,為自己壯了幾分薄膽。
咚~!
酒杯伴著大手,猛然拍在麵前酒桌。
早就心驚膽跳的眾人渾身一顫,齊齊帶著惶恐看去,一個部將也不知喝了幾杯,臉色紅的可怕:
“直娘賊!孫傳庭,你tm個殺千刀的玩意,你要出關(guān)送死,非得拉著我們墊背!”
那部將晃晃悠悠,眼中滿是酒精帶來的狂躁。
東偏西倒的站起身,扶著身後座椅才勉強直起。
望向?qū)O傳庭,部將伸出手,微微有些發(fā)顫,對著府內(nèi)戒備的京營指了一圈:
“你指望這些廢物能打我們的兩百親兵?”
“哈...哈哈哈...”
埋頭一陣低笑,笑容中滿含著一股譏諷。
趙宇站在孫傳庭身後,默默投去目光,眼中聞言泛起一絲殺意。
孫傳庭卻還是目不斜視,隻是緩緩舉起酒杯,目光望著遠處緊閉的大門,大力一口咽下。
笑了一陣,看著孫傳庭毫無反應(yīng),部將漸漸止住,隨後頂著醉意,努力抬起頭,目光也泛起狠厲:
“那個秦山是厲害,但再厲害,他也隻有一個人。”
說著轉(zhuǎn)頭掃視其他部將一眼:
“而我們的親兵,卻有兩百,難道秦山麾下那些卒子,也都各個都有親兵水準(zhǔn)嗎?!”
帶著一絲狂妄,這句話說出口後,仿佛門外的戰(zhàn)鬥,他們已經(jīng)必贏。
孫傳庭雙眼間還是平靜,他的目光隻是死死盯著遠處大門,手中酒水不斷,一杯接一杯的往肚裏送去。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隨著門外終於傳來某一方徹底崩潰的大喊,以及另一方絲毫沒有停手的砍殺,屋內(nèi)緊張的氣氛,在這一刻達到了極致。
府衙內(nèi)外一片寂靜,不要說蟲鳴,周圍眾人連唿吸都不敢過大。
醉醺醺的部將僵在原地,他也不偏倒了,也不敢直麵孫傳庭罵娘。
他隻是腦袋深深埋在雙臂間,死死坐在自己的椅子上。
這番寂靜並不長久,但在府內(nèi)眾人眼中卻長的可怕。
人群雙眼死死盯著大門,負責(zé)開關(guān)門的京營,更是雙腳癱軟,甚至不敢靠近。
直到有氣無力的拍門聲,在這寂靜的世界中響起:
“咚...咚...咚...”
聲音微弱,但在府內(nèi)卻如同驚雷。
埋頭的醉熏部將緩緩?fù)ζ鹱约航┯驳牟弊樱抗鉂M含恐懼,死死盯向遠處大門。
就連上方的趙宇,也不自覺幹咽一口口水,緊握刀柄的右手,用力到全無半點血色。
‘嘩啦~’
清脆水流繼續(xù),孫傳庭在這時,重新為自己斟滿一杯酒。
隨後舉起酒杯,看著遠處緊閉的大門,眼中隻有決絕:
“開.門.”
緩言開口,府內(nèi)眾人聽了卻是心頭一顫。
所有人的臉色都在發(fā)白,目光完全釘死在了大門上。
四個京營士兵有些發(fā)軟,平日裏一人便足以合上的門栓,此刻四人合力,卻半天也打不開。
直到好一陣後,門栓才終於抬起,跟著慣性滑向一邊。
四個京營士兵喘著氣,合力拉著門頁,緩緩向兩邊拉開。
門頁開合,人群目不轉(zhuǎn)睛,孫傳庭片刻不停地酒,也第一次僵在了半空。
門外黑暗,門頁打開火光照耀了出去。
眾人全神看去,甚至忘記了唿吸。
門口站著一個人,他倚著門牆,疲軟的身體無力低垂。
鮮血仿佛關(guān)不緊的水流,一點一點的滴落在地,傳來一陣清脆的拍打聲。
大門開啟,那人緩緩轉(zhuǎn)過了頭,嘴角張開,伴著有氣無力的喘氣。
望向府內(nèi)的雙眼,也隻有無盡的茫然。
此人身上唯一有些獨特的標(biāo)識,隻有他右手完全染紅,卻依然被粗布牢牢綁死的關(guān)刀。
看著大門開啟,裴元偏頭看向長街中央。
周圍或坐或靠了些零散人影,人影圍在一員小將周圍,小將的腳下,則是堆砌起來的屍山。
“秦頭...”
“...門開了。”
裴元有氣無力,秦山抬眼看向府內(nèi),手中滿是缺口的長刀杵在地上。
地上全是屍骸,一刀下去直接頂著脊骨,隨後秦山站直了身軀。
周圍人看著秦山站起,紛紛也努力從地麵起身。
周圍屍體因此偏倒,直接滑落地麵,隨後帶著一股紅膩的血流,仿佛散落的墨汁一般,蜿蜒的漫過了門沿。
越過屍骸,秦山緩緩走向府內(nèi)。
當(dāng)門內(nèi)火光終於照耀在他的身上,看清楚來人後的部將,帶著完全呆滯的雙眼,失魂落魄的癱坐在了椅上。
趙宇猛鬆一口氣,雖然沒有任何動作,卻依然開始大口喘氣。
手中握刀的手心,也才發(fā)現(xiàn)居然早已全是汗膩。
越過門沿,秦山目光掃視一圈,最後看向上方直直望著自己的孫傳庭,隨手向著府內(nèi),丟去了一顆人頭。
人頭帶著血線,落地傳來一聲沉悶,滾動幾圈停下,秦山的聲音也跟著傳來:
“安平營,已陣斬兩百,罪將家兵。”
猛然仰頭,孫傳庭僵住的手臂將酒水一飲而下,隨後看向周圍完全呆滯的人群,指著酒水,笑出了聲:
“這酒,居然如此辛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