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宴聽到“最後一槍”，麵色波瀾不驚，心卻突突往下沉。


    很顯然，裝進槍膛的唯一子彈，就在這最後一槍等著他。


    隻要他把槍口瞄準(zhǔn)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


    死亡率，百分之百。


    神仙也救不了他。


    該死的穆司野，手氣實在太好了，硬生生把他逼到架在火上烤的地步。


    要麼死，要麼認(rèn)輸。


    穆宴一時左右為難，眸底翻滾冰冷狠戾的情緒。


    當(dāng)眾向穆司野認(rèn)慫，比殺了他更難受。


    但就這麼被穆司野逼到死路，他於心不甘。


    隔著兩三米的距離，穆宴與穆司野的視線交錯，殺機無聲湧動。


    “別龜縮了，是個男人就痛快點！”


    穆司野眼皮上抬，手指有一搭沒一搭，敲擊藍(lán)翡翠大理石長條桌。


    一下，又一下，折磨在場每個人的神經(jīng)。


    “阿姐，姐夫不會真的……”就這麼死了吧？！梁旭牙齒在打顫。


    穆司野他媽妥妥的瘋子。


    很正常的馬術(shù)比賽，被他搞成血腥的死亡比賽，馬上就要血濺當(dāng)場。


    以後看見他，有多遠(yuǎn)跑多遠(yuǎn)。


    梁京淮則翹起二郎腿，看得津津有味。


    穆宴竟然跟梁曼如茍合在一起了，背叛阿姐，死有餘辜。


    他仰起頭喝了口美式冰咖啡，滿嘴苦澀過後，帶著絲絲的甜。


    味道真不錯。


    梁京淮舔了下唇，冷冷一聲譏誚：“磨磨嘰嘰像個娘們兒似的，真丟人。”


    穆辭跟梁京淮的關(guān)係，好到同穿一條褲子。


    聽見梁京淮對穆宴語氣不善，也跟著落井下石。


    雙眼放光，興奮得猛拍大腿，唯恐天下不亂：“宴堂哥你到底行不行啊？”


    穆宴挑起眼尾，一道冰冷的視線射過去：“你閉嘴！”


    穆辭早就扒拉上了穆司野的大腿，壓根不懼穆宴。


    不僅不閉嘴，反而嘰裏呱啦落井下石：“上了賭場，願賭服輸是基本操守，宴堂哥該不會打算耍賴吧？嘖嘖，別讓我看不起你喲。”


    穆宴再好的風(fēng)度，也被這番話給刺的心情發(fā)燥，惱怒地抄起手邊茶杯砸他，戾氣咄咄：“想死我先成全你！”


    青花瓷杯砸在穆辭腳邊，茶水和茶葉洇濕華貴的波斯毛毯。


    “我活的好好的，還不想死，宴堂哥你請，請繼續(xù)你的賭賽。”穆辭笑嘻嘻，沒有再拱火。


    瞪大狡黠的眸子看了眼梁歲歲。


    明豔入骨的女人，穿著合身女騎士服，麵戴火紅的狐貍麵具，端坐在沙發(fā)側(cè)角，靜如止水地看著眼前一幕。


    穆宴是她的未婚夫，她卻眉眼紋絲不動，沒做出任何要製止穆宴走向死亡的舉動。


    大概失望透頂，死心了。


    穆辭收迴目光，一腳踢開破碎的瓷片，笑哈哈往後靠在牆上。


    有了滬市第一美人的未婚妻，還要去招惹容貌寡淡又矯揉造作的梁曼如，穆宴確實腦子有坑。


    賀陽瞇了下眼，鬼鬼祟祟靠過來，笑得一臉風(fēng)流勁：“阿辭，以我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多年經(jīng)驗來看，你的宴堂哥，下個月初八絕對娶不成梁小姐。”


    “既要又要，貪心不足的人，活該撿了芝麻丟了西瓜。”穆辭壓低嗓音說道。


    言語中的幸災(zāi)樂禍，賀陽聽得清清楚楚。


    穆司野已經(jīng)等的不耐煩，懶散嗓音裏帶了點令人毛骨悚然的笑意：“穆宴，你自己動手，還是我給一槍？”


    穆宴聽他開口，頭疼，心更煩。


    他就不該為梁旭出頭，搞得自己騎虎難下。


    手裏的左輪-手槍，幾乎抬不起來，重若千斤。


    對上梁京淮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髒微涼，猛然一腳踹開鑽在他懷裏的梁曼如。


    “滾！”


    蠢貨，投懷送抱也不看看現(xiàn)在什麼時候？


    梁曼如毫無防備，被狠狠踹到了小腿腿骨，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緊要關(guān)頭，被梁旭衝過來穩(wěn)穩(wěn)攙扶住，才免了她狼狽跌坐在地板上。


    梁旭扭頭盯著穆宴，罵罵咧咧地抱怨：“姐夫你怎麼迴事兒，我阿姐可沒得罪你。”


    “穆少將，梁旭口口聲聲喚你姐夫。”梁京淮冷笑一聲，輕飄飄來了句風(fēng)涼話：“你要娶的人，到底是我阿姐還是梁旭阿姐？”


    穆宴頓時一個頭兩個大。


    咬了下後槽牙，冷惻惻道：“你說呢？”


    梁京淮嗤了聲，往後仰靠在沙發(fā)上，不搭不理。


    他算是瞧明白了，穆宴快死到臨頭，阿姐都一直坐在那冷眼旁觀。


    說明阿姐對穆宴的感情消磨得差不多，已經(jīng)不在意穆宴死活。


    這對他來說，是天上掉餡餅，天大的好事。


    穆宴這個狗男人，再也沒有資格跟他搶阿姐了。


    梁京淮表麵穩(wěn)如狗，內(nèi)心笑嘻嘻。


    梁曼如咬住唇瓣，輕輕捏了把梁旭，示意他別再說話惹穆宴生氣。


    眼看著等到現(xiàn)在，還沒等到梁歲歲為穆宴求情，一時惱怒梁歲歲心硬如鐵，薄情到眼睜睜看著穆宴去死。


    但又不想戳穿梁歲歲也在場，吸走穆宴的全部身心。


    那隻會讓穆宴對梁歲歲更愧疚，更加憐愛。


    而她卻在這段關(guān)係中，像陰溝裏的老鼠，永遠(yuǎn)不見光明。


    梁曼如纖長的眼睫輕輕一顫，捧著肚子搖搖晃晃倒在地上。


    “噝，疼，好疼啊！”


    話音剛落，梁曼如兩眼緊閉，腦袋一歪裝暈過去。


    這是她想到的，唯一能為穆宴解困的方法。


    穆宴確實沒想到，關(guān)鍵時刻，梁曼如這般機靈。


    迅速拋了手裏的槍，蹲在梁曼如身旁，屈膝彎腰，張開有力雙臂，把她纖軟的身體緊緊抱起來。


    “人命關(guān)天，我先送她去法國醫(yī)院。”


    穆司野聽罷，骨節(jié)分明的手慢悠悠轉(zhuǎn)了下腕間的紫檀木佛珠，沒什麼溫度地笑了。


    穆宴利用梁曼如拙劣的手段，竟然想就此蒙混過關(guān)。


    痞帥麵廓掠起一層輕薄的戾氣：“北關(guān)碼頭四艘遊輪運送的那批軍火，你的命，總要留下一樣。”


    “嗬。”穆宴氣笑了。


    感情這盤賭局從一開始，他就中了穆司野的圈套。


    四艘遊輪上那批軍火，才是穆司野的目的。


    一貫的坑死人不償命，囂張惡劣。


    喜歡的，感興趣的，都要想方設(shè)法弄到手。


    穆宴不想再繼續(xù)掰扯，麵色陰冷地點頭：“行，軍火給你。”


    穆宴說完，抱緊懷裏裝暈的梁曼如，從穆司野身邊側(cè)身擠過去。


    踏出包廂，鬼使神差地，迴頭瞥了眼沙發(fā)上戴著狐貍麵具的女人。


    曼妙嫵媚身段，眉眼大氣從容，神似梁歲歲。


    心底對穆司野的憎恨，又添了兩分。


    穆宴一走，好戲收場。


    梁歲歲剛站起身，就被梁京淮火急火燎地拽走：“阿姐，走了，迴家了。”


    穆司野一看就不懷好意，梁京淮打心眼裏不允許她與穆司野多呆。


    梁歲歲去更衣室，把狐貍麵具扔進垃圾木桶，脫掉騎士服，換迴自己的纏枝玫瑰旗袍。


    嬌豔枝蔓順著後腰蜿蜒而下，行動間嫋嫋豔光。


    她站在梁京淮的龐蒂亞克汽車旁，剛要上車。


    穆宴抱著梁曼如立在停車處，等著副官把車倒過來。


    眼角餘光忽而掠到了梁歲歲身上。


    熟悉的黛青色旗袍，玫瑰花枝纏繞細(xì)腰，清韻綺靡。


    漆黑瞳孔驟縮。


    恰在這時，梁歲歲鬢邊秀發(fā)被一陣風(fēng)吹亂了。


    她抬手把掉下來的發(fā)絲挽到耳後，不經(jīng)意迴頭。


    與穆宴的眼神筆直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