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隨便捏兩下就能把她捏死了。
銜燭走至她身後,輕柔地落下指腹,想抓一把她的頭發玩玩。
沒有預想中的觸感,手指從她的發上穿過了。摸不到,和在觀音寺裏的時候一樣,他此刻隻是一道虛影,沒有實身。
封印還沒有完全消失。
銜燭抓了又抓,還是連一根頭發絲都觸碰不到。他俯身想貼一貼她的臉,少女卻突然重重嘆了一口氣。
方別霜迴過神,抬手解開頭發攏到胸前,撩水揉洗起來。再不洗水就要涼了。
銜燭乖巧地收了動作,然後以虛身踏入浴桶,站在了她麵前。
他眨眨眼,將她從頭到尾看了個幹淨。
漂亮的小東西。
你才是漂亮的小東西。
銜燭俯下身,不管碰不碰得到,輕輕貼上了她的身體。他迴憶著在馬車裏以蛇身爬過她全身時感受到的柔軟與溫暖,還有當她的雙手揉撫過他所有鱗片時給他帶來的奇異滋味。
方別霜自顧自洗著澡,水聲滴答,在昏暗寂靜的室內蕩漾開來。
少年瞇了瞇眼,心緒湧動。真是遺憾,我那麼討厭你,那麼痛恨你,可暫時沒有能力殺掉你。
銜燭離開溪汀閣,去了藏杏苑。
那個大腹便便的男人不在。
不同於溪汀閣的清冷寂靜,這裏點滿了燈,地上走動的人影交織在一起,數也數不清。銜燭穿過她們,看到那個長著細長眼的刻薄女人正滿麵笑容地為鏡子前長了同樣一雙細長眼睛的女孩兒搽著香膏。
刻薄女人給她搽完臉,又給她搽手:「這可是有價無市的寶貝,你爹捨得給她用,娘可捨不得。反正早有半罐子讓你用了,幹脆多搽點,快點用完算了,省得被人惦記。」
吳氏拿方問雪的手往鏡子前一照:「瞧瞧,才七八日就白嫩了這麼多,立竿見影的效果。」
方問雪甩開她的手,不高興道:「不還是沒她白。」
「跟她有什麼好比的?連你爹都罵她是個下流貨色,哪個男人瞧得起她。」吳氏哼笑一聲,對她附耳道,「剛讓人給她送去的那罐,娘在裏頭摻了點東西……」
方問雪一驚,揚著嘴角皺眉道:「娘,小心傳出去人家說你苛待庶女。」
「一點茉莉粉而已,頂多讓她長幾天疹子。這時節到處都是這種花,誰讓她自己天生碰不得的,哪能怪到我身上——啊!」
那半罐凝膚膏忽然「啪嗒」一聲從吳氏手裏摔碎在了地上,方問雪往吳氏身上一捶:「你怎麼連個東西都拿不住!」
吳氏揉著手臂慌裏慌張地讓人快重新找個瓷盒把剩下那點還能用的香膏收集起來,咒道:「誰知道!」
就好像憑空來把刀子往她胳膊上砍了一刀似的,鑽心般的疼。
方問雪拍著梳妝檯鬧起脾氣來:「都怪你,這還怎麼用啊!」
她剛拍兩下,丫鬟指著嵌寶盒上的琉璃鏡驚道:「小姐,這……」
方問雪抬頭一看,這鏡麵竟嘎吱嘎吱裂開了兩道紋,這可是千金難買的西域琉璃鏡啊!她心疼地去捧,結果剛一伸手,突然整麵鏡子都劈裏啪啦地碎了,飛迸的碎片全都往她頭臉上割來。
吳氏急著保護她,卻一腳踩上了地上的香膏,連帶著方問雪一塊兒跌到了地上。
屋裏亂作了一團。
銜燭百無聊賴地收了指尖躍動著的赤色火焰,轉身時虛影一散,再顯身已是在院外了。
他走走停停,循著氣息找到了方仕承。
方仕承剛用過晚食,正坐在榻上讓丫鬟為他脫靴洗腳,榻上兩邊還各跪了一個丫鬟為他捏肩捶背。
銜燭一抬手直接凝了數隻火焰,悉數拍進木盆中。
盆中水溫驟然升高,方仕承被燙得兩腳一縮,怒豎兩眉就要往那丫鬟身上踹,結果沒坐穩一屁股跌進了木盆裏,拔都拔不出來了。
懸立在半空中的少年愉悅地勾起唇,再次抬臂,隨意翻手往下一壓,頂上那截正對著方仕承的橫樑木震動兩下,朝他兩腿「砰」地砸了下來。
幾個丫鬟尖叫著避開了,驚恐地看見那截粗壯如腰的橫樑木仿佛被什麼可怕的力量牽引了,一下又一下地往方仕承腿上砸,砸得他哀嚎著暈了過去。
銜燭玩膩了木頭,從掌心凝出一團風,往方仕承的額頭臉上打了過去。
一隻噁心的蛆,也敢讓神的主人向你下跪。
怎麼敢的。
整個方府鬧哄哄一片,提著燈站在柴房前的方別霜卻毫無所覺。
門一開,角落裏的芙雁見到她,眼淚唰地下來了。
方別霜一邊安慰她,一邊幫她解開繩子查看傷勢,還好,她在府裏一向與人為善,打板子的婆子沒為難人,除了腰臀上留有幾塊青紫,芙雁身上沒別的傷了。
方別霜往地上鋪了薄毯,讓芙雁趴好,又從食盒裏取了肉粥給她喝,接著一隻手提燈,一隻手揉開藥油為她處理起了淤青。
柴房裏都是蚊蟲,時不時能聽見方別霜打蚊子的動靜。腰間的疼痛被她那雙柔軟但不失力量的手一點一點揉走了,芙雁把眼淚和著粥一塊咽進了肚子裏。
小姐的體質天生比旁人更容易招蚊子,往往一屋子人坐著,就她一個被叮得滿身是包。柴房這等醃臢地,蚊子不比水邊少,她明明可以不管她的……
芙雁哽咽著道:「小姐,我真心疼你。」<="<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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