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師爺望著趙德柱離去的背影,臉上那怨毒之色愈發濃烈。他捂著火辣辣的臉頰,心中恨意如潮水般翻湧。“好你個趙德柱,竟敢如此羞辱我!不就是個小小知縣,有什麼了不起。”
孫師爺越想越氣,在書房中來迴急促踱步。他的雙眼通紅,拳頭緊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我寒窗苦讀,好不容易謀得個師爺職位,卻要在你這受這般鳥氣!”
“如今這可是個機會,若我幫鄭崇年躲過此劫,以他在京師的人脈,定能讓我飛黃騰達,總好過在這趙德柱手下憋屈度日。”孫師爺想到這,腳步猛地一頓,眼神中閃過一絲決絕。
孫師爺不再猶豫,出了書房匆匆離開縣衙,直奔鄭府。一路上,他刻意低著頭,腳步匆匆。
到了鄭府,孫師爺急切地叩響門環。家丁打開門,見是個陌生且神色慌張之人,正要詢問,孫師爺急忙說道:“我要見你家老爺,十萬火急,關乎他的性命!”家丁見他如此焦急,不敢大意,趕忙將他引入府中。
見到鄭崇年,孫師爺也顧不上寒暄,急忙將趙德柱接到的指令以及即將對他動手的消息和盤托出。鄭崇年聽後,臉色瞬間變得煞白,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滾落下來。
“你確定消息可靠?”鄭崇年聲音顫抖地問道。
“千真萬確!鄭老爺,您得趕緊想辦法,否則就來不及了!”孫師爺急切地說道。
鄭崇年在屋內來迴踱步,神情慌亂。思索片刻後,他從懷中掏出一大錠銀子,塞到孫師爺手中,說道:“孫師爺,多謝您趕來相告。此事你切莫聲張,若我能度過此劫,日後必有重謝!”
孫師爺忙不迭點頭,將銀子揣進懷裏,便匆匆告辭。他滿心歡喜,覺得自己的富貴之路已然開啟。
然而,孫師爺剛走出鄭府,來到街邊拐角處,還沒來得及迴味即將到手的榮華富貴,突然,後腦勺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
原來,從孫師爺進入鄭府起,兩個身著短褐、看似普通賣苦力的人便盯上了他。這兩人正是張明輝手下負責盯梢鄭崇年府邸的密探。他們見孫師爺神色匆匆進入鄭府,沒多久又一臉得意地出來,覺得事有蹊蹺,便一直悄悄尾隨。
趁著孫師爺毫無防備,兩人一個箭步上前,一棍子狠狠敲在他的後腦勺上。隨後,二人迅速將孫師爺拖到街邊一輛早已準備好的馬車上,駕車疾馳而去。
馬車在城中七拐八繞,最終來到一處偏僻的宅院。孫師爺被扔到地上,慢慢悠悠地轉醒。他剛一睜眼,就看到張明輝麵色陰沉地坐在椅子上,正冷冷地盯著他。
“你……你們是什麼人?想幹什麼?”孫師爺驚恐地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張明輝冷笑一聲,站起身來,緩緩走到孫師爺麵前,說道:“哼,你以為你做的那些事能瞞得過我們?說吧,為什麼要給鄭崇年通風報信?”
孫師爺心中暗叫不好,知道自己落入了對方手中,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大人饒命啊!小人一時鬼迷心竅,是趙德柱那狗官羞辱我,我一時氣憤不過,才……才做出這等糊塗事啊!”
張明輝冷哼一聲,說道:“哼,現在知道害怕了?晚了!來人,把他押下去,嚴加看管,等將軍定奪!”
幾個手下上前,將孫師爺拖了下去。張明輝喝了口茶水定了定神,便前往李明的總兵府。李明對於這種消息一點也不吃驚:“明輝啊,像這種小事兒你就自己處理就好了,以後不要總是來麻煩我了。你的顧慮我也知道,無非就是怕我怪你專權,這麼多年了,我還能不信任你嘛。安排幾個人把這個孫師爺給趙德柱送迴去,告訴他這個情況,讓他自己看著處理就好。”
張明輝聽聞李明的指示後,立刻恭敬領命。他轉身走出李明的書房,迅速招來一名心腹手下,低聲吩咐道:“你帶兩個人即刻將孫師爺押往趙德柱處,就說將軍讓他自己看著處理。”手下領命,迅速帶人離去。
與此同時,趙德柱這邊正緊鑼密鼓地部署行動。他親自率領二十多個捕快,氣勢洶洶地將鄭崇年的府邸圍得水泄不通。而另一路,則由經驗豐富的王捕頭帶領李三、張五等十幾個精悍衙役,直撲那個造假窩點。
王捕頭一行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座看似普通的宅院。周圍一片寂靜,隻有不遠處傳來幾聲蟲鳴。王捕頭眼神示意,低聲對張五說道:“你帶兩個人守住後門,絕不能讓裏麵的人從後麵逃脫。”張五領命,帶著兩名衙役快步繞到宅院後方,藏身於陰影之中。
接著,王捕頭又看向李三,衝他一揮手,李三立馬會意。隻見李三後退幾步,一個助跑,雙手扒住牆頭,雙腿一蹬,利落地翻進院內。可誰料,牆裏突然傳來一陣兇猛的狗吠之聲,一條體型壯碩的大狗狂吠著朝李三撲了過來。
“啊!”李三發出一聲慘叫,緊接著便是唿救聲:“快來人!有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瞬間打破了原有的寂靜。
王捕頭此時也顧不得隱蔽了,大手一揮,喊道:“不好!有情況!趙大頭、陳麻子、周扒皮,你們三個帶上家夥,趕緊進去救人!”
話音剛落,趙大頭憑借著靈活的身手,噌噌幾下就翻上牆頭,緊接著陳麻子和周扒皮也手持腰刀、鐵尺,迅速翻牆而入。
院子裏頓時傳出打鬥聲、嗬斥聲以及人與狗的廝打聲。沒一會兒,院門“吱呀”一聲被打開,王捕頭一馬當先衝了進去。隻見那條大狗已倒在地上,身上滿是傷痕,一灘鮮血在它身下蔓延開來,嘴裏還嗚嗚叫著,已然奄奄一息。
再看李三,臉色煞白,腿上有好幾處狗的咬痕,鮮血正不斷往外滲。趙大頭、陳麻子和周扒皮三人手握腰刀、鐵尺站在一旁,身上也有幾處撕咬的痕跡。
屋內,正在偽造銀票的幾個人聽到動靜,驚慌失措地跑出來查看,正好與王捕頭等人撞個滿懷。
王捕頭雙目圓睜,猛地抽出腰間佩刀,刀光閃爍間,一聲厲喝響徹庭院:“爾等休得妄動!私鑄銀票,此乃彌天大罪,今日便是爾等伏法之時!”
那幾個鄭崇年家中的奴仆和從京師來的老師傅,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得呆立當場,臉上滿是驚恐與絕望。其中一個奴仆雙腿發軟,“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地磕頭求饒:“官爺饒命啊,小的們也是被逼無奈,都是老爺指使小的們幹的呀!”
老師傅雖也麵露懼色,但仍強裝鎮定地說道:“你們憑何抓人?有何憑證證明我等偽造銀票?莫要冤枉了好人!”
王捕頭冷哼一聲,朝屋內揚了揚下巴:“憑證?屋內那些假銀票,還有一應製假工具、物料,便是鐵證如山!到了公堂之上,容不得你們狡辯!”
說罷,王捕頭大手一揮,身後十幾個衙役便如狼似虎地衝上前,將這幾人五花大綁,牢牢控製住。趙大頭則快步走到王捕頭身邊,說道:“頭兒,這惡犬來得猝不及防,李三被咬得不輕,得趕緊尋個郎中來瞧瞧。”
王捕頭點了點頭,吩咐道:“陳麻子,你即刻帶李三去尋個郎中,切莫耽擱了傷勢。周扒皮,你留帶兩個兄弟在此看守這些假銀票、原料和工具,務必保護好現場。其餘兄弟,跟我押著人犯去與大人會合!”
周扒皮領命,迅速挑選了兩名衙役留下看守現場。隨後,王捕頭帶領著其餘衙役,押著眾人,浩浩蕩蕩地朝著鄭府趕去,準備與趙德柱會合。
與此同時,在鄭府這邊,趙德柱正焦急地等待著王捕頭的消息。見王捕頭押著人迴來,他心中一喜。王捕頭走上前,將情況詳細匯報了一遍。趙德柱聽聞,滿意地點了點頭,隨後將目光投向鄭府緊閉的大門,眼神中透露出一絲狠戾之色。
他轉頭衝著王捕頭喊道:“王捕頭,派幾個人搭人梯進去!”
王捕頭得令,迅速點了幾個身強力壯的捕快。這幾個捕快立刻行動起來,迅速搭起人梯。一名捕快身手敏捷,順著人梯爬上牆頭,縱身一躍跳進了院牆內。他快速跑到大門處,從裏麵打開了門栓。剎那間,捕快們如潮水般一擁而入。
此時,鄭崇年聽到動靜,從正屋走出,站在院中,滿臉怒容,大聲嗬斥道:“你們這群大膽狂徒,竟敢擅闖我府邸!”
趙德柱走上前,義正言辭地說道:“鄭崇年,你犯下偽造銀票的重罪,證據確鑿,今日便是你伏法之時。來人,將他押往縣衙!”
鄭崇年掙紮著,怒目圓睜:“你個小小縣令,敢動我?我看你是不想在這武昌地界上混了!”但他終究敵不過眾衙役,被五花大綁,強行押解著往縣衙而去。一路上,鄭崇年叫罵不斷,引得路人紛紛側目圍觀。
到了縣衙,趙德柱迅速整冠束帶,升堂問案。公堂之上,氣氛森嚴,衙役們齊聲高唿“威武”,聲震屋瓦。鄭崇年被押至堂下,卻依舊擺出一副強硬姿態,昂著頭道:“趙德柱,你無故拘押我,今日若不給我個說法,我定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趙德柱一拍驚堂木,厲聲道:“鄭崇年,你還敢狡辯!王捕頭,呈上人證物證!”
王捕頭立刻指揮手下,將參與造假的工匠、奴仆押上堂來。這些人個個神色惶恐,不敢直視鄭崇年。隨後,又有人將查獲的假銀票、製假工具以及在鄭府密室搜到的假銀票和賬本等證物,一一陳列在堂前。
趙德柱指著這些證物,道:“鄭崇年,這些人證物證俱在,你還有何話可說?你偽造銀票,拒捕、擾亂城內秩序,其罪當誅!”
鄭崇年看著眼前如山鐵證,心中雖有些發慌,但仍嘴硬道:“這些都是你蓄意陷害我的!這些人與我毫無關係,這些東西也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
趙德柱冷笑一聲,道:“到了此刻,你還執迷不悟。即便你不開口承認,憑這些證據也足以定你的罪!”言罷,再次一拍驚堂木,“來人,將他押下去!”說罷,趙德柱有意無意地朝著王捕頭使了個眼色。
王捕頭心領神會,待鄭崇年被押出大堂後,他緊跟上去。到了縣衙監牢,王捕頭找到牢頭丁老頭,在他耳邊低語幾句:“老丁頭,把鄭崇年關進條件最差的地字1號房,讓裏麵的人好好‘關照’他。”
牢頭丁老頭聽後,臉上露出會意的笑容,點頭道:“王捕頭放心,小的明白怎麼做。”隨後,他叫來兩個牢子,吩咐道:“把這人犯鄭崇年押到地字1號房去。”
鄭崇年被押進監牢,剛走進地字1號房,就聽到裏麵傳來一陣哄笑。十幾個潑皮無賴圍了上來,其中一個滿臉痘痘的無賴陰陽怪氣道:“喲,這不是鄭大老爺嗎?怎麼您也有今兒啊?”
鄭崇年色厲內荏地喊道:“你們別過來!我告訴你們,你們要是敢動我,我出去定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
然而,這些潑皮無賴哪裏會怕他,一擁而上,對鄭崇年展開了一輪慘無人道的折磨與羞辱。鄭崇年的唿喊聲在監牢中迴蕩,但卻無人理會……
孫師爺此時也被張明輝押解至趙德柱處。趙德柱端坐在書房中,一拍桌子,目光如炬地盯著孫師爺,怒喝道:“好你個姓孫的!竟敢為鄭崇年通風報信,簡直無法無天!”
孫師爺嚇得臉色慘白,雙腿一軟,“撲通”一聲跪地,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啊,小人豬油蒙了心,是鄭崇年拿小人的家人性命相逼,小人實在是迫不得已啊!”
趙德柱冷哼一聲,滿臉不屑:“哼,休要狡辯!你的父母、妻兒具在紹興老家呢,在此地孑然一身,哪來的家人?你身為師爺,應知律法,卻知法犯法,罪加一等!你這等行徑,按律當與鄭崇年同罪同坐!”言罷,大手一揮,高聲下令,“來人,把他給我押入大牢!讓他跟那個鄭崇年關在一起。”
衙役們得令,如狼似虎地衝上前,將孫師爺牢牢架住。孫師爺拚命掙紮,聲淚俱下地求饒:“大人,大人開恩啊,小人上有老下有小……”然而,趙德柱不為所動,衙役們毫不留情地將他強行拖出書房。
孫師爺一路被拖拽著,雙腳在地麵上劃出兩道痕跡,嘴裏仍不斷求饒。直至被拖到陰暗潮濕的地字1號大牢,“哐當”一聲,牢門重重關上。隨著一陣陰森的笑聲,那個痘痘臉漢子等人又圍攏了過來,孫師爺絕望地癱倒在冰冷的地上……
此刻,大牢內彌漫著一股腐臭之氣,四周牆壁布滿青苔,角落裏時不時傳來老鼠悉悉索索的聲響。鄭崇年年過古稀,破衣爛衫地倒在地上大口喘氣,身下是一汪暗紅色的血跡。孫師爺也蜷縮在角落裏,身上的文士服飾已被扯得淩亂不堪,頭發也披散下來,狼狽至極。他滿心懊悔,心中不斷咒罵鄭崇年將自己拖入這萬劫不複之地,可如今,一切都已為時已晚。
就在鄭崇年被押入地字1號房遭受折磨之時,他的家人也都慌了神。鄭崇年的大兒子鄭啟文,得知父親被抓後,心急如焚。不到一個時辰,他便匆匆趕到縣衙,求見趙德柱。
在縣衙後堂,鄭啟文見到趙德柱,趕忙跪地,眼中含淚,苦苦哀求道:“趙大人,我等鄭家對您一向敬重,這是我們鄭家的一點心意,還請您笑納。想我爹與您也曾有些交情,求求您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放過我爹一馬,他實在是冤枉啊!”說著,他命兩個下人將帶來的一箱銀子呈上前。
趙德柱看著地上的銀子,麵露難色:“鄭公子,此事人贓並獲,今日那麼多百姓都瞧在眼裏,實在是不好辦吶。”
鄭啟文連連磕頭,聲淚俱下:“趙大人,您行行好,我爹他……”
趙德柱假意長歎一聲,說道:“唉,看在你這片孝心的份上,不瞞你說,我與你爹往日也是有些交情的。可這事是巡撫錢大人親自交辦的,我不過是奉命行事,不得不為啊。”他頓了頓,壓低聲音,“這樣吧,在我職責範圍內,我給你爹安排個好點條件的牢房,叮囑下麵人不讓他受罪,也隻能做到這了。”說罷,他不動聲色地使了個眼色,幾個仆人會意,悄無聲息地將那箱銀子搬到了後院。
鄭啟文表麵上感激涕零:“多謝大人,多謝大人恩典。”可心裏卻把趙德柱罵了個遍。他不敢多做停留,急忙趕迴家中。
一進家門,鄭啟文便將事情告知母親。鄭崇年的發妻,也是一位年逾半百的老太太,聽聞後,心急如焚,趕忙吩咐道:“啟武啊,你趕緊去京師,找工部侍郎張國維張大人求救。還有,你爹在京師的其他門生故舊,也都得去一一拜訪,帶上一萬兩銀子,務必求得他們出手相助。”鄭啟武在一旁趕忙答應。
抹了把眼淚,她又接著對鄭啟文說道:“你呀,趕緊去牢裏,給牢頭多打點打點,千萬不要怕花錢。讓他給你爹換個舒適點的牢房,再買點酒菜,給他改善改善夥食,把家裏厚實的被褥也帶上送去,萬萬不能讓你爹在裏頭受苦了。”
鄭啟文剛要轉身出門,老太太又想起什麼,急忙說道:“對了,把府裏的丫鬟小翠、小蘭也都帶上,多給牢頭些好處,讓她們陪老爺一起住在牢裏,好好服侍你爹起居。”
鄭啟文忙不迭地點頭,匆匆跑出去辦事。看著兩個兒子離去的背影,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唉聲歎氣:“老天爺啊,我們鄭家這是造了什麼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