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魂
徐天亮猛地一腳踹開了戰地醫院那簡陋的帳篷門,伴隨著這劇烈的動作,他頭上戴著的鋼盔也跟著晃動起來。
隻見那鋼盔上沾染的鮮血,正一滴接著一滴地順著他的額頭流淌而下,眼看就要流進他的眼睛裏去了。
此時,一陣夾雜著濃烈血腥氣息的金陵方言在帳篷內驟然響起,猶如一顆重磅炸彈一般瞬間炸裂開來:
“陸閻王!你給老子把他救活!要是救不活,老子今天就一把火燒了你這該死的手術臺!”
正在手術臺前忙碌的陸軍醫聽到這聲怒吼後,緩緩抬起頭來。
他那張原本就冷峻無比的臉上此刻更是仿佛結滿了寒霜,就連說話的腔調都如同他手中的手術刀一樣冰冷刺骨:
“先把人放在屍床上,後麵等著救治的傷員還有足足十七個呢。”
“排你媽的隊!”
徐天亮一聽這話,頓時怒不可遏,伸手就緊緊揪住了陸軍醫那件白色大褂的衣領。
而被他揪在手裏的古之月,則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一般,軟綿綿的身子順著徐天亮的脊背慢慢地向下滑落。
徐天亮一邊死死拽住古之月不讓他掉下去,一邊瞪圓了雙眼對著陸軍醫大聲吼道:
“睜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
這可是咱們四連的古排長!萬家嶺大捷的頭號功臣吶!”
陸軍醫透過鼻梁上架著的眼鏡片,冷冷地掃視了一眼古之月那張已經變得青灰色的臉龐,眼神中沒有絲毫波動。
“肺葉貫穿傷,失血 150 以上,瞳孔擴散已經超過五分鍾了……”
徐天亮伸出顫抖的手指,輕輕地按壓在傷者脖頸處的動脈位置,仔細感受著那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的跳動。
僅僅過了三秒鍾,他便緩緩地抬起頭來,眼神中充滿了絕望和無助。
隻見他雙膝一軟,突然直直地跪了下去,沉重的鋼盔狠狠地砸在了木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而又令人心悸的哐當響聲。
與此同時,他那原本堅毅的麵容此刻也已被淚水所淹沒,口中更是用帶著濃鬱鐵鏽味的金陵方言哽咽道:
“您再摸摸他的心口呀!
剛剛把人從山上背下來的時候,他的心口明明還在跳動著呢!
求求您了……求求您再救救他吧!”
然而,就在這時,一陣濃烈刺鼻的腐臭味從帳篷外麵悠悠地飄了進來。
緊接著,一名擔架員急匆匆地跑了進來,操著一口地道的湖南話大聲喊道:
“陸醫生!這邊有個傷員的腸子都被燒焦啦!情況危急!”
聽到這話,那位陸軍醫臉色一變,毫不猶豫地轉身就要朝著門口走去。
說時遲那時快,徐天亮見狀,急忙伸手扯下一片翠綠的榕樹葉,迅速將其按在了古之月的鼻子下方。
剎那間,奇跡發生了——隻見那榕樹葉的表麵竟然緩緩地升騰起了一團若有若無的白色霧氣。
“你快看吶!你快看啊!”
徐天亮激動得雙手不停地抖動著,手中舉著的那片榕樹葉就如同風中瑟瑟發抖的秋蟬一般。
他瞪大了雙眼,死死地盯著那團小小的白霧,聲嘶力竭地吼道,
“熱氣!這裏麵還有熱氣!
他一定還活著!一定還有救!”
陸軍醫手中的鑷子毫無征兆地當啷一聲掉進了搪瓷盤中,那清脆而突兀的聲響仿佛打破了原本緊張凝重的氣氛。
緊接著,一連串急促的上海方言從陸軍醫口中迸射而出:
“麻醉劑!生理鹽水!快把手術燈再調亮三檔!”
此時,汽油燈散發出來的光芒無情地烘烤著帳篷頂部那些斑駁的黴斑,使得整個空間都彌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腐朽味道。
徐天亮緊緊地盯著陸軍醫熟練地切開古之月後腰處已經腐爛的血肉,眼神中透露出關切與焦急。
與此同時,一陣顫抖的金陵口音在止血鉗相互碰撞所發出的清脆響聲中響起:
“抽我的血!老子可是 o 型血!”
然而,陸軍醫頭也不抬地迴應道:
“你剛剛背著人一口氣跑了足足八裏的山路,現在你的血管早就幹癟得不成樣子啦!”
說話間,陸軍醫額頭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滴落下來,正好濺入了古之月敞開的傷口之中。
他那略帶沙啞和酸澀的上海腔調繼續喊道:
“紗布!趕緊給我再來兩管強心劑!”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帳篷的簾子突然間被猛地掀開,陳團長裹挾著一身來自江浙地區特有的寒冷氣息風風火火地闖了進來。
還沒等他站穩腳跟,便迫不及待地開口問道:
“小古情況如何啊?薛長官說要親自給他授銜……”
可他的話語卻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喉嚨一般,硬生生地卡在了那裏——
隻見手術臺上源源不斷溢出的鮮血正如同決堤的洪水一般,順著桌腿緩緩流淌而下,眼看著就要滴落在他那雙嶄新的馬靴之上。
剎那間,一直沉默不語的徐天亮像是突然迴過神來似的,毫不猶豫地一把扯下自己的衣袖,大聲吼道:
“先別管那麼多了,用這個堵住傷口!”
\"抽!死不了就給我使勁兒地抽!\"
他瞪大雙眼,惡狠狠地吼道。
那鋒利的針頭無情地紮入他青筋暴起的靜脈,他卻連眉頭都未曾皺一下,隻是死死地盯著自己殷紅的鮮血如蛇一般緩緩地爬上半透明的膠管。
此時,帳篷外突然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哭嚎聲,那聲音仿佛要將這搖搖欲墜的帳篷給震塌。
\"陸醫生啊!俺們排長的傷口生蛆啦!您快救救他吧!\"
原來是一名來自山西的士兵,滿臉驚恐與絕望。
然而,那位正忙碌不停的陸軍醫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隻是冷冷地迴了一句:
\"先用燒酒澆上去!\" 說罷,便繼續全神貫注地操弄著手中的手術刀。
就在這時,隻聽得\"鐺\" 的一聲脆響,手術刀像是突然碰到了什麼堅硬無比的東西。
陸軍醫心中暗叫一聲不好:
\"見鬼……這腰椎怎麼還嵌著一塊彈片?\"
而與此同時,在一片無邊無際的血海之中,古之月的身軀正在沉沉浮浮。
他的意識已經漸漸模糊,眼前不斷閃過一些零碎的畫麵。
忽然間,金陵城中那漫天飛舞的梧桐葉如雪花般紛紛揚揚地飄落下來,一下子糊住了他的視線。
透過那層層疊疊的葉片,他隱約看到了一座熟悉的建築——雲夢居客棧。
客棧門口那塊破舊的招牌在風中吱呀作響,仿佛在訴說著歲月的滄桑。
而在櫃臺後麵,身著一襲陰丹士林旗袍的淩覓詩正懷抱著一個年僅三歲的小兒。
隻見她輕輕地拍打著孩子的後背,溫柔地說道:
\"樂淩乖,來,叫爹爹……\"
那個紮著衝天辮的可愛娃娃正開心地咯咯笑著,笑聲清脆悅耳,仿佛能夠穿透整個世界。
與此同時,汪老板那獨特的紹興腔調從後廚悠悠地飄了過來:
“小古啊,快來嚐嚐這醉蟹,可是用了足足十五年的花雕酒精心煨製而成的喲……”
然而,就在這溫馨和諧的氛圍中,一陣刺耳的槍炮聲毫無征兆地猛然炸響,瞬間打破了所有的寧靜。
隻見淩覓詩不知何時已渾身浴血,她滿臉驚恐與絕望,拚盡全力衝著眼前之人喊道:
“之月,快跑啊!
那些可惡的日本鬼子已經從中華門攻進來啦!”
而此時,原本被抱在懷中的古樂淩竟變成了一個焦黑如炭的繈褓,令人觸目驚心。
汪老板見狀,怒發衝冠,他毫不猶豫地舉起手中明晃晃的菜刀,義無反顧地朝著那寒光閃閃的刺刀叢林猛撲過去……
“血壓 40\/20!”
陸軍醫焦急萬分的咆哮聲驟然刺破了這如夢似幻的場景。
徐天亮像一灘爛泥般軟綿綿地癱倒在了椅子上,他那條連接著輸血管的胳膊無力地垂落下來,但嘴裏卻仍喃喃自語道:
“再抽……我還行……還能繼續抽……”
說時遲那時快,一旁的陳團長猛地伸手按住了心急如焚的護士,斬釘截鐵地說道:
“別抽他的了!
抽我的!想當年,老子和古排長在九江的時候一起吃過同一鍋熱氣騰騰的血旺呢!”
話音未落,那鋒利無比的針頭已然精準無誤地紮進了陳團長粗壯有力的胳膊裏。
就在這時,帳篷外麵忽然傳來了猶如山唿海嘯一般震耳欲聾的歡唿聲。
原來,經過一番艱苦卓絕的鏖戰之後,74 軍那麵象征著勝利與榮耀的青天白日旗終於高高地飄揚在了萬家嶺主峰之上!
當古之月再次睜開雙眼的時候,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徐天亮正斜倚在藥櫃旁唿唿大睡,還不時地打著鼾。
即使是在睡夢之中,他那一口地道的金陵方言依舊清晰可聞,隻聽他嘴裏嘟囔著:
“段爺……酒就埋在那三棵槐樹下邊兒……”
而與此同時,不遠處傳來了陸軍醫那帶著明顯上海腔調的聲音:
“這簡直就是個奇跡啊!那顆彈片距離脊髓僅僅隻有半毫米之差呀……”
古之月嚐試著抬起手來,手指觸碰到了枕頭下方一個堅硬的物體——
原來是半枚已經變得焦黑的捷克式撞針。
這半枚撞針正是之前葛大壯在臨終前拚死送上前來的。
就在這時,一陣秋風吹過帳篷外,帶來了一股濃烈刺鼻的燒焦臭味。
那是正在焚燒鬼子屍體所散發出來的味道,與不知道來自哪個省份的哭喪調子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淒慘悲涼:
“我的哥啊……你那墳頭可得朝著東邊兒啊……”
緊接著,陳團長那穿著馬靴的腳步聲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
他那帶著江浙口音的話語中甚至還略微帶著一絲顫抖:
“小古!好消息啊!咱們成功繳獲了鬆浦淳六郎的將官刀啦!薛長官說了……”
然而,他的話音未落,突然間一聲尖銳至極的唿嘯聲響徹雲霄,硬生生地將其打斷。
古之月的瞳孔猛地一縮,因為他立刻便分辨出了這熟悉得令人膽寒的聲音——
那是九七式轟炸機俯衝著發起攻擊時所發出的轟鳴聲,比起任何一場噩夢中出現的聲響都要來得更為刺耳和驚心動魄。
一旁原本還在酣睡中的徐天亮猶如被安裝了彈簧一般,瞬間從地上彈跳而起,迅速抄起身旁的槍支,破口大罵道:
“這些該死的畜生!不是都說好了萬家嶺大捷嗎?怎麼又冒出來這麼多敵機!”
青天白日旗高高地飄揚在了萬家嶺主峰之上,迎風招展。
古之月緩緩睜開雙眼,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徐天亮斜靠著藥櫃唿唿大睡的身影,他的鼾聲此起彼伏,就連在夢中,那一口金陵話也是賤兮兮的:
“段爺……酒就埋在那三棵槐樹底下嘞……”
與此同時,陸軍醫那帶有明顯上海腔調的聲音遠遠地飄了過來:
“這可真是個奇跡啊,傷口距離脊髓竟然隻差區區兩毫米……”
古之月嚐試著抬起手,指尖觸碰到了枕頭下方一個堅硬的物體——
半枚已經變得焦黑的捷克式撞針。
他心裏清楚得很,這正是葛大壯在臨終之前緊緊攥在手心裏的東西。
帳篷外麵,蕭瑟的秋風唿嘯而過,帶來了一股令人作嘔的焦臭味兒。
那是正在焚燒的鬼子屍體所散發出來的味道,與不知道來自於哪個省份的哭喪調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淒慘悲涼:
“我的哥啊……你走得好慘吶……你墳頭要朝著東邊才行啊……”
就在這時,一陣急促的馬靴聲響了起來,由遠而近。
原來是陳團長來了,他那獨特的江浙口音此刻還帶著微微的顫抖:
“小古!告訴你一個天大的好消息,鬆浦淳六郎的將官刀我們給繳獲啦!
薛長官說了……”
然而,陳團長的話還沒說完,便被突然爆發的一陣尖銳嘯叫聲給生生打斷了。
古之月的瞳孔瞬間急劇收縮——
因為他聽出來了,那是九七式轟炸機俯衝而下時發出的恐怖聲音,簡直比噩夢還要來得刺耳難聽。
徐天亮像是裝了彈簧一般,猛地一下就從地上蹦了起來,迅速抄起身邊的槍支,嘴裏罵罵咧咧道:
“這些該死的日本鬼子!
不是都說好了咱們打贏了萬家嶺這場大捷嗎?
怎麼他們又派飛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