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開房門走進去,許之湜就睜開了眼,那隻沒有受傷的手抬了起來。
「別動。」沈泊原說。他看著許之湜左手被包紮得嚴嚴實實,眼眶發酸。
他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許之湜急迫地問他:「你怎麼樣了?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沈泊原捏著他的手指,一下又一下,「沒事。」
「你總說沒事,你又這樣了。」許之湜說,「有什麼事說出來我們一起解決,解決不了兩個人扛著也比你一個人悶聲忍著要好……」
「然後就像你的手這樣?」沈泊原抬眼打斷了他,「為了一把吉他,值得嗎?」
沈泊原的眼神沒有憤怒沒有責怪,許之湜隻讀出來沉下去的平靜。而這樣的平靜讓他心中升起來的害怕越來越重。
他知道沈泊原一定會為了這件事情生氣,自己也明白受傷的情況並非小事。
他也找不出藉口來。那個時候,他的的確確是害怕吉他再被踩壞。他不想讓沈泊原自責演出中斷,連最珍惜的吉他還要被踩斷。那樣太崩潰了。
「我知道,但能恢複好。我也有點衝動了,下次不這樣了……」許之湜小聲說。
沈泊原皺起眉,「沒有下次了,許之湜,你可以不彈鋼琴,但是不能彈不了鋼琴,你明白嗎?」
許之湜著急地反抓住他的手,然後又撒嬌一般道:「我知道了,我明白。」
「和我在一起,快樂嗎?」沈泊原突然問。
許之湜猛得愣了愣,心中某個不敢去想的事情,還是被硬生生地扯了出來。
從沈泊原走進門口的那一剎那,他就開始感到不安,一晚上的事情實在是太混亂了,他害怕沈泊原會提出分手。
沒等他說話,沈泊原就開口了:「你說我總是自己藏著事不和你說,可是說了,就會有解決的辦法嗎?」
「怎麼會沒有呢?」許之湜著急道,像是抓住什麼稻草一般,「不論好的壞的,都會有辦法……」
沈泊原摩挲著他的手指,「辦法有時候就是妥協。這方妥協或是另一方妥協。」
他頓了頓繼續:「我媽知道我們的事情了,她看見了。然後她跪下來問我,是嗎,你是嗎。」
沈泊原沒說那三個字,許之湜的唿吸卻驟然變輕。
捫心自問,他也不敢毫無顧忌地出櫃,如果親人跪在他的麵前,他不會比沈泊原的狀況更好些。
「她都跪下來了,我還怎麼讓她妥協。」沈泊原依舊很平靜,許之湜知道他已經把事情翻來覆去想了無數遍。
他仿佛又看見了沈泊原被困在了記憶裏。
沒有辦法。
許之湜突然非常害怕沈泊原問他要怎麼辦。
因為他也沒有辦法。
但沈泊原隻是抬手,摸了摸他的頭發。
沈泊原想,他早就不該玩吉他了。那個時候如果及時收手,老媽不用接受這麼多,許之湜也不會躺在這裏。
隻是如果這樣,他也不會認識許之湜。
他抬頭看了眼點滴,剛過一小半,便再自私一次,認為是時間留給他最後的溫柔。
「睡一會兒嗎?」沈泊原笑了笑,「一晚上沒合眼,再過一會兒倒是要天亮了。」
「我不困。」許之湜很快說,「你去哪兒?」
「我不走,陪你休息會兒。」沈泊原說,「你不困的話,給你講講我小時候的故事吧。」
許之湜這才放下心來,點點頭。
沈泊原趴在他手邊,說話很緩,很輕,許之湜一晚上提著的心才輕輕放下一些。
-
一三年秋天,太陽還依舊很曬。
沈泊原拿了家裏的木吉他,準備去琴行換弦再做個保養。
「那琴總共沒多少錢,保養就要花不少吧。」老爸笑了笑,一邊換鞋一邊說。
沈泊原背著琴包,他已經和老爸一樣高,他攬過老爸的肩,「那老沈給我換一把唄。」
老爸努努嘴,「可以啊,老爸剛發工資呢,有錢。」
沈泊原嘿嘿笑了起來。廚房裏老媽探頭出來:「你倆大聲密謀啥呢,那小的不用學習啦,整天彈琴要去當音樂家啦?」
沈泊原抿緊嘴,和老爸忍著笑對視一眼。
「弄完琴早點迴來吃飯啊,給我帶個生抽迴來啊,生抽不是老抽!」老媽說。
「知道啦!」沈泊原興沖沖地應了一聲,跑下樓道。
琴行老闆給他琴做簡單保養,沈泊原看著牆麵上的吉他。
跟上次來的時候比,牆麵上換了很多新的琴。
沈泊原一眼就看中最上麵一層中間的紅色吉他,它比木吉他的琴體薄,形狀也更漂亮。
「你喜歡?那把紅色的?」老爸湊過來問。
沈泊原愣了愣,「你怎麼知道我看的那一把?」
「哎喲,小沈我還不了解嘛。」老爸笑道。
沈泊原笑著撞了下他的肩膀。
「老闆,那把琴能試試嗎?」老爸問。
沈泊原扯住他衣服,「哎哎哎,爸,你真買啊!」
「試試啊,試試還不行?」
「那老媽那裏……」
「她就是嘴上說說,你要真想走音樂這條路,她肯定不會不支持。」
沈泊原沒說話,其實他也想過走音樂這條路,但是家裏的經濟狀況並不足以讓他很輕鬆地去走這條路,以後等他自己賺了錢再慢慢學也沒關係,人生還有大把時光可以揮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