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拉了拉遊弋的衣角,遊弋臉上也有了幾分認真的狠戾,「有種沖我來,別朝我媽撒火!」
遊弋長得很兇,高中時雖然成績不錯,待在重點高中的重點班級,但打架的事情沒少幹,從小就是個管不住的主。
蔣川西看著麵前人高馬大、肌肉結實的遊弋,有些犯怵,但礙於麵子,也一副兇狠瞪眼的表情。
蔣赫見氛圍一下子這麼劍拔弩張,且蔣川西似乎落於下風,趕緊衝上來,一會兒軟下聲音叫爸,一會兒拉拉媽媽的手臂。
然後用一副無辜受驚的表情對遊弋說,「哥,你別這樣,本來都好好的。」
是啊,本來都好好的。遊弋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帶著厄運和不詳徵兆的危險份子,是這個世界所有和諧美滿角落裏最多餘的組成。
都是他的錯啊。好像他出生以來,就罪孽深重,可怎麼偏偏就不經過他同意就讓他來來到這個世界呢
遊弋又下意識地產生了對自己生命的輕視和不在乎,但沒人在乎。
蔣赫一出聲,蔣川西立馬收斂臉色,江琴也有些疼愛地捏了捏蔣赫還有些嬰兒肥的臉,「嚇著乖乖了」
蔣赫貼著江琴的手臂,點點頭。蔣川西見狀也鬆緩了神色,和江琴對視了一眼,訓斥不滿的意味濃重。
惡意滿滿的小孩裝懂事和天真,無能自大的男人擺弄權威,自尊要強的女人伏低示弱,忍受一切。
遊弋看著這齣鬧劇,覺得這一切好沒意思。連帶著覺得自己這活了23年的一條沒人在乎、像玩笑和雜草似的命,也沒勁得很。真不知道自己接到江琴的電話心軟個什麼勁兒,明明每次都會弄成這種讓所有人都不快的場麵,還在對什麼保有期待嗎?
心情瞬間被幽暗濕冷的環境包圍,像落在沼澤上似的,一直下沉。直到快被徹底拽進難以唿吸、壓抑沉重的黑暗中時,腦海裏忽然響起一道堅定又清亮的聲音,很在意地、帶著怒氣對他喊——「你的命我在乎」。
溫暖的光暈慢慢散開,把那一顆了無生意的心髒慢慢托起。
遊弋因這聲音和記憶裏某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靈魂出走時,已經被江琴拖拉著按到座位上了。
徹底涼掉的菜江琴隻好讓保姆過來撤下去熱好,再送上來。
飯桌上的氣氛略顯僵硬,遊弋沒什麼胃口,但在江琴眼神一而再再而三地飄過來時,也裝模作樣的吃了幾口。
蔣赫倒是很多話,一會兒撒嬌說「謝謝媽媽給我買的那個樂高,好貴的,我最喜歡啦」,一會兒又給蔣川西夾肉,說「爸爸最近辛苦啦,我下次還要跟你一塊兒去山莊釣魚」。
如果蔣赫在說這些話時,眼神能和語氣一樣自然,不總是偷偷摸摸地去觀察遊弋的表情。
遊弋可能不會覺得那麼煩躁。但也隻是煩躁而已。
蔣赫的炫耀對遊弋並不能造成什麼攻擊,因為自始至終,遊弋對江琴的母愛並沒有像蔣赫那樣充滿獨占欲,也從未對美滿家庭、父母的寵愛有過什麼嚮往。他隻希望江琴能如願得到自己想要的幸福而已。
見遊弋很少說話,江琴怕冷落到他。又拿出手機,接著剛剛蔣赫說自己在攝影大賽得獎的話頭,給遊弋看蔣赫得獎的作品,「你看看小赫的照片,一等獎呢,用你專業的眼光評價一下你弟弟的作品。」
蔣赫這時不知道怎麼有些著急,湊過身想去抽迴江琴的手機,「別了媽媽,哥哥肯定要取笑我小巫見大巫。」
蔣川西不滿蔣赫說這種妄自菲薄的話,拽了蔣赫一下,「遊弋又沒得過一等獎,拍的好就是拍的好,別對不必要的人自謙。」
蔣川西沒注意到蔣赫被拉迴座位上時臉上的心虛,卻清清楚楚聽見了遊弋目光落在江琴手機上幾秒鍾後發出的一聲冷笑。
「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會當個攝影助理還真覺得自己能比那專業的攝影評委還厲害了。」蔣川西以為遊弋要挑刺,好不容易收起的脾氣又冒了出來。
遊弋拿過江琴的手機,頁麵是公布獲獎名單的官網,遊弋手指不斷向下滑動,在聽著蔣赫顫著聲音叫了一聲「哥」的時候,直接點了蔣赫作品下的舉報。
江琴剛剛正對著蔣川西使眼色,想讓蔣川西別總說這種話,一轉頭看見手機頁麵上的舉報成功,臉色瞬間僵硬。
迅速抽迴自己的手機,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遊弋,「小弋你是不是手滑怎麼不小心點了舉報」
蔣川西一聽,直接猛地一下站起來,指著遊弋,麵色猙獰,「你瘋了吧你弟得獎你還舉報你是不是成心嫉妒」
「嫉妒一個拿別人照片參賽的小偷」遊弋放下筷子,平靜又從容地對上蔣川西的目光,「他獲獎那照片是我十六歲時候拍的。」
「在我私人社交平臺上發布過,翻給你們看看嗎」
江琴一臉震驚,看看遊弋,又看看蔣赫。蔣赫的臉色在對上遊弋的目光時霎時間變得有些蒼白,又使勁對著江琴搖頭,「我……媽,我沒有……不是的……」
蔣赫估計沒預料到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臉上的心虛、眼神的躲閃還有並不理直氣壯的可憐眼淚,都讓答案變得顯而易見。
遊弋沒了待下去的欲望,心情很差地準備離開。沒人攔他,因為本來也沒人真正在意他。
走到門口時,遊弋聽見蔣赫逐漸放大的哭聲和蔣川西刺耳的責備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