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門外刺耳的喧嘩聲,小綿姐匆匆地從裏麵出來,幾乎是本能地衝到薑阿笱的身前。
雙臂張開形成一道屏障,將他嚴嚴實實地護在身後。
順帶打斷了薑阿笱抬手解救餘貝弛的動作。
小綿姐的目光死死鎖住鐵門外那張扭曲的臉,睫毛下的陰影掩不住瞳孔裏跳動的戒備。
她一把拿過別在看門大爺腰間的對講機,努力穩住嗓音,對著那邊道:
“來人,快來人,門口有暴徒。”
啊啊啊啊啊,真的服了,這裏是精神病院啊,這個家夥想幹什麼?
搶劫?綁架?
開什麼玩笑,這裏可都是一堆沒人管的精神病啊。
小綿姐深吸一口氣,脖頸繃直的線條透露出隨時準備反擊的緊繃感。
“莫要緊張,他不是壞人,他是——”
話停在嘴邊,薑阿笱的耳尖微動,身後枯枝斷裂的脆響尚未消散,眼尾已壓下三分陰翳。
“讓開!看我打不死他。”
身後傳來葛大媽的怒吼。
意識到是誰,薑阿笱眉頭一鬆,原本映著天光的虹膜陡然蒙上一層的灰調。
他左手五指驟然收攏,泛白的骨節鉗住還未意識到將發生什麼的小綿姐,往右後方拽去。
鞋麵碾過碎石發出刺啦聲響。
餘貝弛看著從葛大媽手中脫離開的那個東西,瞬間倒吸一口氣。
他的手瘋狂使勁,想要從防暴叉中掙脫開。
金屬湯勺裹挾著勁風從薑阿笱耳畔掠過,發出“嗖”的破空聲。
這個被歲月磨得鋥亮的鐵器在陽光下劃出一道銀色弧線,精準命中鐵門外還在掙紮的餘貝弛的腦門。
隻見他被砸得踉蹌坐下,布滿血絲的眼睛陡然瞪大。
湯勺墜地時發出清脆的金屬顫音,驚飛了圍牆上打盹的麻雀。
生鏽的鐵門在餘貝弛驚駭的瞳孔中扭曲成波紋,額角凹陷處緩緩滲出暗紅的血珠,順著鼻梁滑落在衣物上。
擦,今天為什麼尤其倒黴?
還有那個薑阿笱,明明他倆才是一夥的,為什麼不提醒他?
傻——嗶神仙。
餘貝弛的嘴唇顫抖著想要咒罵,卻在看到葛大媽抱著湯桶準備向他潑來的那一刻,立馬害怕地發出含混的嗚咽。
“呃呃呃呃呃,等等!我不是壞人啊!啊啊啊啊啊。”
百忙之中,餘貝弛隻能舉起沒被困住的左臂,本能地遮住他的俊臉。
在葛大媽怒目圓睜、雙臂緊繃即將潑出滾燙湯汁的剎那,薑阿笱身形一閃。
快到小綿姐都沒能抓住他的衣角。
湯桶揚起的那一秒,薑阿笱的手掌已如拂柳清風般切入。
五指扣住桶沿的瞬間,腕骨順勢畫出一道圓弧,翻湧的湯汁竟被無形氣勁托住。
原本傾斜的桶身隨著他小臂迴旋的勁道穩穩歸正。
“葛大媽,凡事莫心急,小心傷人傷己。”
耳邊的聲音純淨,葛大媽莫名覺得心中的躁意消了不少。
湯桶落地時甚至沒有發出金屬碰撞的悶響。
隻有湯汁在桶內晃出幾圈漣漪,潑濺出的零星油珠凝滯在空中。
而薑阿笱的手上未沾一滴油腥,反倒是趁著看門大爺看呆的這個時間,抬起防暴叉將餘貝弛解救了出來。
葛大媽低頭看了眼湯桶,未消的怒氣還懸在睫毛震顫的弧度裏。
而她的布鞋邊緣已沾了三滴琥珀色的湯汁,在地磚上洇出小小的驚歎號。
她與旁邊同樣呆滯的小綿姐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難怪二字。
怪不得這家夥能爬上樹,然後毫不受傷地翻出去,原來是有點身手在身上。
手上終於沒了束縛,餘貝弛急忙從地上爬起,揉著發紅的手腕倒吸一口氣。
掌心的紋路上,大門上的鐵鏽顆粒深深嵌入,在汗液作用下形成斑駁的暗紅色痕跡。
配合上臉上的巴掌印,以及手臂上的繃帶,是越看越慘。
至於薑阿笱,依舊單手抱著紙筆,懷中的紙張未多過一個褶皺。
“他是來接我的,並非壞人。”
聞言,餘貝弛委屈地撇嘴,點頭如搗蒜。
薑阿笱也沒管其餘人是何神態,修長的手指徑直摸上繞在鐵門上的長鎖鏈。
同一時間,門上瞬間多出三隻來源不同的手。
“不行,你不能出去,這不符合規定。”
小綿姐緊緊扣住那扇鐵門,餘光捕捉到終於趕來的保安隊大爺們,立馬一個勁地衝他們使眼色。
“啥意思?”一位大爺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
另一位大爺自信一甩頭,原本向左邊倒的幾縷稀疏頭發倒向右邊。
“簡單得很,讓我們稍安毋躁,等著指示。”
見他們沒動作,小綿姐又使了一個眼神。
上啊,把薑阿笱拽迴去。
可不知道大爺們理解成了什麼,原本還氣勢洶洶的步伐突然變得猶猶豫豫。
算了算了,年齡大了,估計都老花眼。
無可奈何地重重歎了一口氣,小綿姐扭頭看向讓她頭疼的薑阿笱,頓時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此刻,薑阿笱微微偏頭,目光如深潭映月般投向攔在麵前的三人,眼底浮起一絲困惑。
“為何阻我?”
他開口,嗓音清泠似山泉擊石,卻引得葛大媽嗤笑一聲。
“說話文縐縐的,擱這兒演仙俠劇呢?”
“仙俠?”
薑阿笱思忖一秒,旋即半讚同地點頭。
“我確實是仙,至於俠,冷月陪孤影,丹心護弱良,我不算是。”
沒想到這話還能被接住,葛大媽當即仰起頭,隱隱有發作的跡象。
被旁邊的看門大爺提醒的戳了下胳膊,葛大媽舌頭打了個轉,出口的話順耳了許多。
“你是病人,沒好怎麼能隨便出去。”
路燈忽地亮起,薑阿笱的眉頭在冷白燈光下泛著微光。
“我乃天庭下凡的天將,”他的聲音裹著仙家特有的清越,震得院內迴響,“爾等雖不知情,也不該阻攔。”
葛大媽頭也不抬,指尖輕敲鐵門,看向小綿姐示意她說話。
“昨天3床說自己是玉皇大帝,前天5床要召天兵燒了化驗室。”
小綿姐摸了摸眉骨,瞳孔反光,遮住眼底的憐憫。
與此同時,醫院走廊內,藥車碾過地磚發出刺耳聲響,驚起病房裏此起彼伏的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