鄺野側身靠牆,桌上攤著本練習冊。鄺野的同桌就是那個吃飯時站在鄺野身邊的小同學,此時正眉頭緊鎖,湊過來聽鄺野講題。
鄺野修長的手指悠哉轉著筆,驀然停下時,筆尖就會剛好落在練習冊的解答上,再輕點兩下,在紙麵碰出聲音。
鄺野言簡意賅問:「懂了沒。」
同桌小同學整張臉都皺起來,陷入沉思。
趁鄺野不再開口講話的間隙,裴嶼跨進後門,依舊無視周圍朝他打量過來的目光,手臂從鄺野和小同學之間的空隙穿過去,在鄺野課桌上放了一瓶飲料。
小同學一激靈,下意識躲開。
裴嶼隨意瞥了他一眼,一言不發正轉身要走,鄺野抬眼,意外看見裴嶼的側臉,就笑著問:「請我喝?需不需要還的?」
「水,還有雞肉卷,我說過要你還了嗎?」裴嶼冷淡的目光垂下來,「給你的球童費。」
「……球童?」鄺野盯著裴嶼離開的背影輕輕一揚眉,用他那套裝腔作勢的語氣埋怨說,「你是不是覺得我水平很差勁?連給你當陪玩的資格都沒有嗎?」
「嗯?」鄺野揚起一點帶著笑意的尾音,「裴嶼。」
裴嶼一頓,而後加快腳步走了,不知道有沒有聽見鄺野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當然也沒看見鄺野同桌小同學豎起的汗毛和抖了一地的雞皮疙瘩。
裴嶼跟在熊俊傑他們後麵迴到教室,坐下來。
晚課的預備鈴已經打響,想必樓下高一三層樓都已經自覺地隨之安靜,但裴嶼所在的教室仍然散漫而無序。
明明曾一本和楊立桌上都還放著沒喝完的飲料,但他們偏要拖拖遝遝地踩著鈴聲,拿著杯子結伴去走廊盡頭接水。
裴嶼的目光落在黑板那一天比一天更多的課後作業上,又在教室裏逡巡一圈。
除了老師以外,這間教室裏好像沒有能給他講一講題的人。
裴嶼垂下眼睫,tony張吊高了嗓門讓大家準備聽寫的聲音變得有些失真和渺遠。
……鄺野給同桌講題的隨性樣子還在裴嶼腦海中揮之不去。
裴嶼以為鄺野在向別人講述解題思路的時候也會茶氣四溢,嘴上掛著「沒聽懂是不是因為我講得不夠好呀」之類做作的話。
想像一下那個畫麵,裴嶼都汗毛倒立。
但鄺野隻是直截了當地問人「懂了沒」,那小同學臉上也不像是懂了的表情,鄺野卻沒有熱心腸地主動再講。
「兇巴巴的,就算沒懂也不敢問了。」裴嶼輕嘲,「正常的時候是這樣的麼。」
tony張已經念了兩三個單詞,裴嶼沒在意,也沒問旁邊的曾一本老師念到哪裏。
畢竟曾一本知道個屁。
裴嶼就像搭乘公交車,在半途加入了隨堂聽寫,但好歹坐到了終點站。
晚課後短暫休息完,裴嶼坐在座位上發了會兒呆,看了交叉批改聽寫紙上鮮明的紅叉很久。
然後裴嶼終於翻開他開學一周仍然嶄新的英語書,把寫錯的單詞一個個訂正出來。
下晚自習迴到家,裴嶼洗完澡,擦著頭發迴到房間,依舊習慣性地關上他屋那扇無法上鎖的房間門。
門是木門,因為上了年歲,所以並不如何結實,整個把手連帶門鎖變成了一個不齊整的空洞,一看就是被人暴力拆卸的——是裴江的傑作,林亞男的主意,為了防止裴嶼鎖門在房間裏「不務正業」。
裴江和林亞男非常不喜歡裴嶼鎖門,幾次三番勒令之後終於沒了耐心,從源頭上解決了鎖門的問題。
裴嶼隻好退而求其次,努力做個沒秘密、沒隱私的人。
裴嶼把今天的理科作業帶迴了家,他已經很久沒帶過作業迴家了。
裴嶼脖子上掛著毛巾,蹲下來仔細去找櫃子裏的高一教材。裴嶼的任何東西林亞男都可能會丟掉,唯獨書不會。
翻箱倒櫃時,裴嶼先從床底雜物箱裏找到了他初中時用得最趁手的一支球拍。
他很喜歡羽毛球,喜歡殺球那瞬間張揚的爆發力,喜歡打球時輕盈到能飛起來的自己。
裴嶼額前落下幾縷洇濕的頭發,有水珠順著發梢下墜,滴在防水的球拍套上,又滑落在地。
他警惕地迴頭看了一眼門上的洞,才慢慢拉開拉鏈取出球拍握在手上。
拍子非常的輕,拍柄纏膠質感很好,雖然不是新拍,但拍網卻是才換上去用了不久的,還有韌性。
裴嶼抬手摸了摸拍網,而後珍視地重新把它裝好,和第二天要穿的校服放在了一起。
作者有話說:
周五快樂!
第12章 陰魂不散
或許因為今天是周五,周五是充滿盼頭的一天,裴嶼起床時居然覺得心情愉悅。
他洗漱好,穿好校服——基本習慣穿校服了。
再把找到的數學書一併塞進包裏,裴嶼嘴裏哼著不知從哪順耳聽來的調子,坐到餐桌邊。
這種感覺對於裴嶼來說很陌生,也很羞恥,他竟然莫名其妙有點想去學校……明明也沒有什麼值得期待的事。
裴江吹一口茶,睨裴嶼一眼,敏銳地掌控了裴嶼的情緒變化:「有什麼好事兒?」
裴嶼頓了頓,收拾好表情,淡淡說「沒什麼」。
裴江不再過問。兒子能規規矩矩穿校服上學、不排斥早起,這都是好事、都是作為父親期望看到的事,其他的細節不太重要,可以不如何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