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景色很漂亮,夏天已經過去,秋天到來了。
這天紀珩考了一套卷子。
他自己改完給湯鬱寧檢查,湯鬱寧每一張卷子、每一道題都仔細看過以後,把一些紀珩本來可以做對的題都圈了起來,「現在的成績已經不錯了,但還要繼續努力。」
紀珩坐在湯鬱寧身邊,點了點頭。
湯鬱寧給紀珩講完題,紀珩就陪湯鬱寧到花園裏去走一走。
說是走,走的人其實也是紀珩,而不是湯鬱寧。
湯鬱寧經常會坐在花園裏的長椅上。
他也想走,隻是他的身體已經不太允許。
因為夏天過去,花園裏的花也漸漸開始向秋天的蕭瑟轉變,紀珩抬起頭來,看著花園裏逐漸凋零的花朵。
過了一會兒,他挑了一朵最漂亮的,摘下來。
紀珩拿著那朵花跑到湯鬱寧的麵前,把花送給湯鬱寧。
湯鬱寧伸手接了過來,輕輕揉了揉紀珩的頭發。
紀珩半蹲在湯鬱寧身前,「你還記不記得,我小時候住在湯家莊園裏的時候,就特別喜歡把園丁剪好的花摘下來,然後都拿到你房間裏去。園丁每天都很生氣,不知道自己剪得漂漂亮亮的花,究竟是被誰偷走的。」
湯鬱寧其實不太記得這些事情了。
那個時候,他沒有把紀珩當一迴事,更加沒有在意過紀珩做過什麼事情。
「我經常把花放在……書房的窗臺。」紀珩也察覺湯鬱寧可能沒有想起來,又提醒道,「那個時候你經常在書房裏看書。」
湯鬱寧好像確實想起來了。
他坐在窗臺或者坐在書櫃旁的地毯上看書的時候,經常不關窗,因為風吹起來,一陣又一陣地把窗簾吹起,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但是有時候,湯鬱寧會注意到,那窗簾緩緩落下去的時候,窗臺邊上就多了好幾朵不同顏色的玫瑰花。
「一樓的窗臺很高,」紀珩忍不住道,「我那個時候,都要踮腳才能把花放進去。」
湯鬱寧試著想了一下小紀珩踮起腳放花的樣子。
他的唇角淡淡牽扯了一下。
湯鬱寧伸出手,把紀珩從地上拉了起來,讓紀珩坐在自己身邊。
他側過身來看著紀珩,半晌,抬起手,輕輕撩開紀珩額前被風吹動的散發,「為什麼要偷偷放在窗臺上,不親手交給我?」
紀珩怔了一下。
為什麼……
因為那個時候,他覺得湯鬱寧是神聖的,所以隻敢偷偷,不敢光明正大。
紀珩如實迴答:「我不敢靠近你,當時我剛來,一邊覺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一邊又覺得你是這個莊園裏的貴公子,跟我簡直就是雲泥之別,我怎麼敢靠近你。」
「那現在呢?」湯鬱寧問。
紀珩還沒有說話,湯鬱寧的手已經輕輕地落在紀珩的脖頸上,揉了揉,又重複地問了一遍:「現在覺得我是什麼?」
紀珩望著湯鬱寧略顯蒼白的眉眼。
是什麼?
是紀珩無望的戀人。
是紀珩一直愛著的人。
紀珩不願意迴答,湊過去,抱住了湯鬱寧的腰。
現在湯鬱寧的身上,已經沒有了曾經那些清冷香水的味道,連沐浴露的味道都沒了,全是濃重的消毒水味。
紀珩抱住湯鬱寧,本來是想像以前一樣聞一聞他身上的味道。
可這麼一說,他的眼眶就紅了。
紀珩用力把眼淚憋了迴去,感覺湯鬱寧又瘦了。
湯鬱寧沒有穿病號服,和平時在家裏一樣,穿著白色的襯衣。本來好看的襯衣,也逐漸感覺變得空蕩蕩。
紀珩拚了命地想抱緊湯鬱寧,又怕自己太用力弄疼他。
湯鬱寧的手輕輕捏著紀珩的脖頸,「你還沒迴答我的問題。」
紀珩在湯鬱寧的懷裏悶了很久,終於抬起頭來。
他看著湯鬱寧,半晌,小聲道:「你在我心裏,還是神聖的,但是……」微微一頓,湊過去,親了一下湯鬱寧的下頷,「隻有我能侵犯。」
湯鬱寧淡淡揚了揚眉。
「這個說法怪怪的,」他說,「但是我喜歡。」
不等紀珩說話,湯鬱寧低下頭來,抬起紀珩的下頷,吻了上去。
風吹過花園裏的藤蔓與花葉,風聲有些蕭瑟。
沈毅本來想來花園找人,但走到拐角處,就看見了這一幕。他的腳步頓了一下,轉過身去,原路返迴。
這一天,湯鬱寧陪紀珩在花園裏待了很久。
紀珩一直說要迴去,湯鬱寧就說再坐一坐。
也許是感覺到了在自己有限的生命裏,之後能夠再來花園裏這樣坐一坐的機會都沒有了,所以湯鬱寧難得固執地沒有迴去。
果不其然,過了兩三天,湯鬱寧的身體情況急轉直下。
他更多時候開始陷入昏迷,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了。
紀珩依然每天迴家做飯,做上兩人的一日三餐,跟著沈毅來到醫院。
但是往往那兩人份的飯菜,最後都是紀珩一個人吃的。
吃不完隻能倒掉。
紀珩並不想浪費糧食,可他希望哪一天,湯鬱寧醒來的時候,想吃他做的麵條時,他可以立刻端上來。
因為紀珩也不知道,如果他迴家一趟,湯鬱寧是不是又會陷入昏迷。
不過事實證明紀珩想多了。
湯鬱寧根本就沒有再醒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