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文被喚醒,而王府的早晨格外寧靜與愜意。
吃完早飯梳洗一番後,李承淵和桑文才一起前往大廳準備一天的活動。
今天的早餐沒有如往常一樣設在後院,而是直接讓人送到前院來享用,主要是因為今天滕梓荊正式入府,他想著可以一同用餐,人多自然增添熱鬧氣息。
滕梓荊住處的餐堂裏,除了他倆還有老黃及楊萬裏作伴,各自圍著小桌享受著不算豐盛但味道美妙的粥、包點等家常菜。
晏大夫依舊保持著孤僻的風格獨自行事。
昨晚晏大夫治療後,滕梓荊終於能夠下床行走,不過完全康複仍需一段時間靜養。
滕梓荊早上醒來仍有些許恍惚,難以置信自己竟成為皇子的客卿。
他對李承淵如此平易近人的態度也十分驚訝,愈發覺得這位皇子與範閑兄弟二人頗為相似,都那麼和藹可親、真誠待人。
隨著談話深入,最初稍顯拘束的滕梓荊也漸入佳境,尤其受老黃幽默風趣的影響逐漸放鬆下來,臉上露出越來越多的笑容。
就連平時較為內斂的楊萬裏此時也開始活躍於談笑間。
然而盡管生活安逸舒適,內心卻始終掛著妻兒,最終還是開口詢問起家人:“殿下,關於我的妻子兒女,何時能接到這裏?她們還不知道我還活著,我擔心會過分哀傷。”
聽到滕梓荊的話,李承淵認真迴答:“放心吧,滕梓荊,這件事不急。
由於範閑目前尚未知曉你還健在,所以暫且先由你假扮死亡的事繼續。
等到他處理完你遺體的事宜並告知你的家屬後,我會立即安排迎接他們。”滕梓荊聽完點點頭,表示信任並接受這一安排:“一切聽從殿下的吩咐。”
滕梓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聽到李承淵安慰的話語:“你放心吧,我一直幫你盯著呢,你的家人不會有事的!”
“多謝殿下!”楊萬裏也恭敬地表示感謝。
幾人吃罷晚飯,便一起在院子裏散步,邊走邊聊。
李承淵隨口問起楊萬裏與名單上的官員們的接觸情況。
楊萬裏如實匯報:“殿下,那些官員我逐一拜訪過。
聽說我是殿下的幕僚,大多數都相當友善,隻是有幾個人似乎不太滿意我不是親自前去的。”
李承淵點頭示意,“嗯,這些人應該問題不大。”然後又繼續問道,“還有什麼其他發現嗎?”
楊萬裏答道:“倒沒什麼特別明顯的,不過有兩個官員家中的吃穿用度顯得頗為奢靡,可能存在不正當的行為。”
李承淵沉思片刻,應道:“好,迴頭我讓下麵查一查。”
正說話間,紅薯優雅地走了過來。
“殿下,有消息傳來,監察院要釋放程巨樹,範閑已經趕往那邊了。”
聞言,滕梓荊和楊萬裏的目光中皆現出驚訝。
“這事不合常理吧?”楊萬裏困惑地說:“不管怎樣,程巨樹是在街頭作案,又是敵國密探,不應該釋放他啊。”
滕梓荊眉頭緊鎖,顯然對這消息也不太樂觀。
而李承淵卻表現得極為平靜,淡淡反問紅薯:“咱們在監察院有人嗎?”
“有的。”紅薯點頭答道,“監察院三處和八處都有妙音坊安置的人,隻是地位不高。”
李承淵略感意外:看來妙音坊的勢力發展已經頗具規模,竟然連監察院都能打入。
他接著下令:“你讓他們過去聽聽,看看範閑在那裏有什麼動靜。”
紅薯立即應聲而去。
待紅薯走後,楊萬裏依然不解:“此事確實令人費解。”
滕梓荊同樣認真地看著李承淵。
老黃倒是神情有些恍惚,仿佛在想著什麼。
片刻後,李承淵整理了下思路說道:“恐怕這事與北疆戰局有關!”
此言一出,二人都大為震驚。
接著,李承淵解釋說:“現在兩國都在準備開戰,任何外交動作都有可能點燃戰爭導火索。
監察院想用程巨樹作為籌碼換取對我們有利的結果,也很有可能是為了平息一場即將發生的外交爭端。”
楊萬裏皺眉迴應道:“可是,這樣難道不是不顧國家法度了嗎?”
滕梓荊聽了這話也感到意外,想不到楊萬裏竟有這麼一身正氣。
“其實這並不奇怪。”李承淵平淡地說,“上行下效。
陛下治國重利益輕禮儀,所以他的決定自然會讓下屬照辦。”
這句話令滕梓荊大為震驚,沒想到李承淵在背後談論陛下竟如此坦率,然而楊萬裏卻不以為意,反而詢問道:“若是您處理,會如何做呢?”
滕梓荊一臉震驚,三皇子的幕僚居然有這樣的膽量!
對於這個問題,李承淵不慌不忙迴答:“國家存亡,匹夫有責。
但所有這一切必須建立在民眾願意且有意義的基礎上。
為了勝利而不顧法律和民利,這樣的國家有何未來?國家存在的目的在於保護百姓,而非相反。”
楊萬裏聽了這話若有所思。
滕梓荊雖然覺得這段話說得好,但他心裏還是感到些許別扭,仿佛有一絲說不出的味道。
李承淵見狀繼續道:“自古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這才是治理的根本原則。”
一個國家如果沒有了道德和禮法,便會失去信譽,民心也隨之而去。
失去民心的國家,或許能取得暫時的勝利,但如果長此以往,必將陷入危局!
聽到這番話,楊萬裏和滕梓荊目光一亮,仿佛看到了他們心中的答案!這才是值得追隨的人選!兩人對李承淵的眼神中滿是崇敬與信賴。
此刻,楊萬裏深深吸了一口氣,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禮:“楊萬裏願效死殿下一心!”
滕梓荊也急忙跟著說道:“我也是!”
在鑒察院內,範閑正與主辦朱格激烈爭辯,王啟年在一旁為他擔心。
麵對朱格的無禮,範閑取出提司腰牌,鄭重地道:“這是我的提司腰牌,鑒察院提司的地位不在各大主辦之下,這個腰牌難道有問題嗎?”
朱格不敢輕視,應道:“沒有問題。”
範閑追問道:“那好,請告訴我,為什麼要放程巨樹?”
朱格提起一份軍情報告,解釋道:“北境軍情緊張,開戰時機需要掌握在我們手裏,程巨樹若留在京都,恐引禍端。”
範閑怒極反笑:“就為萬一?難道一個人的生死隻為了應付可能的風險嗎?”
“程巨樹在北齊有熟人,在他的協助下可為我們提供軍事部署情報。”朱格解釋說,“大局為重。”
“犧牲無辜的生命,這樣的大局又有何意義?”範閑大聲質問,心中憤懣:“護衛也有家庭責任,他們的生平並無貴賤之分,石碑上不是說人人平等嗎!如今死者已逝,作惡者依舊逍遙!國法何在?天理何存!”
朱格無言以對,卻依然堅決拒絕。
“此事已有定論,無需再議!”隨即,命令下屬:“任何人都不準將程巨樹交給任何人,哪怕是手持提司腰牌的也一樣!”
望著範閑離去,朱格冷嘲道:“你迴去養傷吧。”
範閑眼中留下一滴淚,是對整個體係、世道的失望。
他明白,什麼是皇權至上的封建時代,在這裏普通百姓命如草芥。
臨走時,範閑對朱格說:“朱大人,您真的心安嗎?”
鑒察院外,範閑又站在葉輕眉立的石碑前,凝視著字跡向王啟年問:“上麵的話,有人真的信嗎?”
“我相信!”王啟年沉默半晌後,給出了堅定的迴答。
這一刻,王啟年想到了李承淵,確信他會堅持正義。
範閑聽到王啟年的話,剛想開口詢問,突然一個人跑了過來,叫道:“範兄!”範閑迴頭一看,發現是李宏成。
李宏成前來是為了代替李承澤向範閑道歉,並澄清那些事並非他們所為。
然而,聽著李宏成那虛情假意的話語,範閑隻覺得一陣寒心的笑從心底湧起。
夜色籠罩下的禮郡王府,春宵樓中。
李承淵、楊萬裏和滕梓荊齊聚一堂,閱讀著妙音坊送來的情報。
這份情報記錄了範閑與朱格的每一句話,準確無誤!眾人讀後,李承淵默然不語。
楊萬裏感歎道:“殿下,這小範公子果然一身正氣啊!”他並不知曉範閑的真實身份。
並不是李承淵不信任他,而是這件事無需他知曉。
起初楊萬裏有些疑惑,但看到滕梓荊出現後,一切都漸漸明朗。
滕梓荊讀完情報,眼角泛紅,口中喃喃:“這個蠢貨,真是個蠢貨,總是這麼幼稚!”盡管他在責備,眼神卻透露出對範閑的深切憂慮。
片刻沉思後,楊萬裏皺眉問:“殿下,真要放程巨樹走嗎?”李承淵淡淡一笑:“他迴不去。”
“為什麼?”楊萬裏不解。
李承淵示意滕梓荊迴答:“你猜猜看!”
滕梓荊猛然意識到什麼,一下站起身驚唿:“糟了,範閑恐怕會半途殺了程巨樹!”
“半途斬殺?這怎麼可能?”楊萬裏麵露疑惑,“鑒察院的防範如此嚴密,小範公子即便有提司腰牌也很難進去吧?”
李承淵搖了搖頭:“程巨樹馬上就會離開鑒察院了。”
楊萬裏瞬間明白:“北麵戰火將起,做事怎能拖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