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渡就這樣拖著蔣氏,一路從暉園去到了永安侯府。
虞笙心急如焚地跟在身後,任憑她如何叫裴渡冷靜,他也沒有停下腳步。
永安侯府裏,恢複得差不多的裴明頌,正摟著姨娘躺在書房的小榻上。
書房的門被一腳踹開,他作亂的手慌忙地從姨娘身上移開,姨娘尖叫一聲,躲到了屏風後麵。
好事被打斷,裴明頌怒火中燒,看清楚麵前三人的神色動作之後,更是氣不打一出來。
“幹什麼幹什麼?裴渡你反了天不是?你竟敢這樣抓著你的嫡母,你這是忤逆大罪!”
裴渡一把將手裏的蔣氏甩到裴明頌身上,兩個人都踉蹌著後退了幾步,蔣氏大口大口地唿吸著,還沒來得及張口訴苦,便聽到裴渡冷冷的聲音。
“她算什麼嫡母?我生母才是永安侯府明媒正娶的夫人,我的嫡母隻有顏氏一人!
一個妾室抬上來的見不得人的玩意兒,也配當我的嫡母?”
裴渡的話讓房中的幾人都身軀一震,裴明頌更是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顏氏去世十多年了,這是裴渡第一次說這樣的話。
這些年來,他一直很乖,和蔣氏雖然算不上太親近,卻也稱得上順從。
裴明頌以為,當年他太小了,那些事情或許都記得不真切了。
可此刻,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戾氣和恨意,正明明白白地告訴自己,他什麼都知道。
他知道蔣氏是怎麼從妾室扶正的,他厭惡蔣氏,自然而然的,也厭惡自己這個父親。
所以這些年,他一直是裝的……
裴明頌深唿吸好幾口氣,才勉強穩住胸腔之中翻湧的情緒,故作輕鬆地看向裴渡。
“子淵,說什麼呢?好好的怎麼發這般大的火?”他的語氣軟了許多,裴渡便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他冷聲開口:“父親該問問你的好夫人才對。為什麼要一門心思地拉著阿笙去法緣寺?又為什麼讓下人去買了那種見不得人的藥?
計謀不成,不知反省,反倒衝到我的府上,打了我的人,還汙蔑說我頭上有綠帽子。
請問父親,這一樁樁一件件,是她一個婆母應該對兒媳做出來的事情嗎?”
裴明頌再次震驚地長大了嘴。
他隻知道蔣氏帶著虞笙去了法緣寺,可後麵的事情他一概不知。
蔣氏竟然想對虞笙用那種藥,讓虞笙給裴渡戴綠帽子!
他後撤一步,與蔣氏拉開距離:“這些真是你做的?”
蔣氏的身子偏偏倒倒,也還沒有迴過神來,裴渡是怎麼知道自己買了那種藥的。
她支吾著開口:“沒,不,我沒……”
裴明頌與她夫妻多年,一看她這般模樣,便知道裴渡沒有冤枉了她。
他怒火中燒,抬起手,猛地扇了蔣氏一個巴掌。
“混帳東西!”
響亮的巴掌聲將虞笙嚇了一跳,看到被扇倒在地的蔣氏,她才算知道,裴渡那句“我不能打你,自有人能打你”是什麼意思。
隻是虞笙不懂,為何裴明頌會這麼輕易地就站在裴渡這邊。
他們這父子關係,看起來也不像很深厚的樣子。
虞笙還沒思考出個所以然,身旁的裴渡便又開口了。
“多謝父親明察秋毫。”他的語氣已經沒有了一開始的憤怒,而是恢複到了如以往一樣的淡然,仿佛方才挑事的人不是他自己一樣。
裴明頌點了點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自己這個兒子。
他總感覺,他越來越看不懂裴渡了。
他是自己的第一個兒子,也是永安侯府名正言順的世子,即便顏氏走了,裴明頌也沒想過要動他的世子之位。
可一年多以前,他突然說喜歡上了佛法,想要出家修行一段時間。
裴明頌隻當是年輕人心性不定,雖然沒有太支持,卻也同意了。
可一樁原本隻是為了維持顏麵的婚事,卻將這個一年都沒迴家的兒子引了迴來。
他頂著和尚的身份,卻接受了這樁婚事,還處處為了虞笙考慮。
分府別住,拿迴顏氏的嫁妝,為了替虞笙出氣揭穿了裴瑾那些髒事,如今還為了虞笙,拿著蔣氏的身份隱隱威脅自己。
他到底想幹什麼?他與蔣氏鬧僵,與侯府鬧僵,與自己鬧僵,對他能有什麼好處?
難道真是出家太久,不懂世家貴族這些討生活的規矩了?
裴明頌沉默了許久,卻也沒有得出答案。
眼見裴渡已經帶著虞笙離開了,他煩躁地坐在桌前,冷眼看著地上的蔣氏。
“說說吧,怎麼迴事?”
蔣氏抽噎著,說出了在法緣寺所發生的一切。
聽到蔣氏在那麼多達官貴人麵前丟了那樣大的臉,裴明頌氣得將茶杯狠狠砸到了地上。
“最開始是你張羅著要給裴渡娶妻的,你看看,如今娶迴來個什麼玩意兒?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蠢啊,你真是太蠢了!”
“我也不知道這個虞笙會是這麼個性子啊!先前相看的時候,她性子膽小得很,據說在虞府被磋磨了許多年,也不敢有半點反抗。
我也不知道怎的娶迴永安侯府就轉了性子呢!我聽說上次她迴門也鬧了一場,這人的性子怎能轉得這樣快呢!”
蔣氏哭嚎著,委屈又後悔。
她絲毫不知道,自己的確是沒看錯人。
上輩子那個性子軟弱的虞笙,便是被她磋磨了三年,也不敢有半點反抗,最後活活被裴瑾掐死了。
轉了性子的虞笙此刻已經被裴渡帶迴了暉園。
靜謐的臥房內,裴渡捧著虞笙的臉,小心翼翼地給她上藥。
自己滿身傷痕瀕臨死亡時也不曾喊過一聲疼的男人,此刻卻眉頭緊皺,看起來緊張極了。
他輕輕地給她抹上藥膏,輕輕地在她的臉上吹著氣。
“疼不疼?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
虞笙被他誇張的動作逗笑,伸手撫平了他的眉頭:“哪裏就有你說的那麼嬌貴了,一點點傷口,不要緊的。”
裴渡神色認真地搖頭:“從前你吃了許多的苦,受了許多的傷,那時的我尚不知曉。
但如今既然我在,我便不願再讓你受到一點傷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