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風關。
關隘之內，氣氛比往日沉凝了數分。
孔秀帶著被裴衍釋放的五千兵馬，狼狽地迴到了關內。他甲胄上滿是泥濘，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疲憊與羞慚，與出征時的意氣風發判若兩人。
中軍大帳內，雲龍正負手而立，目光落在窗外飄揚的雲龍旗上，神色平靜無波。
“元帥。”孔秀低著頭，聲音嘶啞地稟報：“末將……敗了。”
雲龍緩緩轉過身，目光落在孔秀身上，並未有多少意外，隻淡淡道：“戰報我已經看過了。”
他的語氣很平淡，聽不出喜怒，仿佛隻是在陳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實。
“是末將無能，中了裴衍的奸計，累及數萬弟兄……”孔秀聲音更低，帶著深深的自責。
“勝敗乃兵家常事，何況對手詭譎。”
雲龍擺了擺手：“你先下去休整吧。”
孔秀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看到雲龍那平靜的眼神，最終還是躬身領命，退出了大帳。
帳內隻剩下雲龍一人。
他踱步到懸掛的巨大軍事地圖前，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青雀關與洛水周邊的地形。
“裴衍……放孔秀和五千殘兵迴來……”雲龍手指輕輕敲擊著地圖上青雀關的位置，若有所思。
“收買人心？沒這個必要。示威？對我龍皇古國的大軍示威，未免可笑。”
他思忖片刻，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弧度。
“唯一的解釋……糧草。”雲龍低聲自語：“那位裴家大少，怕是支撐不了太久了。放迴五千張吃飯的嘴，倒是能為他自己減輕不少負擔。”
他的目光移到地圖上標注的洛水流向，以及那條被特別標記出來的、由裴衍軍挖掘的引水溝渠。
“引洛水倒灌……三日之內挖通溝渠穿關而過，確有幾分急智。”雲龍眼中閃過一絲讚賞，但隨即轉為冷冽。
“不過，如此倉促挖掘的溝渠，定然不會太過堅固隱蔽……”他的手指順著那條溝渠的路線緩緩滑動，最終停留在青雀關的側後方。
“倒是……給我軍送了一條意想不到的捷徑。”
雲龍眼中精光一閃，一個大膽的計劃已然成型。
“來人！”
一名親衛迅速進入帳內：“元帥有何吩咐？”
“傳令下去，挑選三千精銳，擅長潛行者……”雲龍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沿著水路，潛入青雀關。”
……
靈凰古朝大軍連營百裏，旌旗如林，肅殺之氣彌漫在夜色降臨前的原野上。
中軍帥帳之內，燈火通明。鳳清璿端坐於帥位之上，絕美的容顏在跳動的燭火下，帶著幾分沉靜的威儀。帳外傳來急促而穩健的腳步聲，一名風塵仆仆的斥候被親衛引了進來。
“陛下！”斥候單膝跪地，聲音因急促趕路而略帶喘息，卻難掩興奮：“先鋒營急報！”
鳳清璿鳳眸微抬，淡淡道：“講。”
“敵軍欲破青雀關！”斥候的聲音陡然拔高，“顧辰校尉陣前三招，斬落敵將！隨後，裴衍將軍……裴將軍他，引洛水倒灌敵營，龍皇軍五萬前鋒猝不及防，大部被淹，殘餘潰散！”
帳內靜了一瞬。
鳳清璿握著帥印的手指微微一頓，隨即緩緩鬆開。她看著斥候，那雙深邃的鳳眸中，清晰地映照出跳動的燭火，更深處，卻有一抹異彩一閃而逝，快得讓人難以捕捉。
“引洛水……”她紅唇輕啟，重複著這三個字，語氣聽不出喜怒，但帳內的空氣似乎都因她這輕輕一語而變得不同。片刻後，她才緩緩道：“知道了，裴將軍做得不錯。下去領賞吧。”
“謝陛下！”斥候難掩激動，叩首後迅速退下。
帳內重歸寂靜。鳳清璿緩緩起身，走到懸掛的地圖前，目光落在青雀關以及那蜿蜒的洛水之上。她的指尖輕輕劃過那片被標注為水淹區域的地方，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帶著讚許，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驕傲。
“三日之內，破敵五萬……裴衍，你真的讓朕，越來越喜歡了。”她低聲自語，後麵的話語消散在唇齒間，唯有那雙越發明亮的鳳眸，昭示著她此刻並不平靜的內心。
鳳清璿拂袖離開軍營，清鳥隨陛下離開。
在軍大帳外不遠處，青雀拿出矮桌子，一壺清酒。
鳳清璿褪去了白日的戎裝，換上了一襲素雅的火紅長裙，獨坐於此，望著月色下的連營。
晚風拂動她鬢邊的發絲，也帶來了遠方隱約的號角聲。她執起青玉酒杯，對著遙遠的天際，輕輕抿了一口。月光映照在她絕美的側臉上，沉靜中帶著一絲難言的思緒。
八百裏之外，青雀關殘破的城樓上。
裴衍同樣斜倚著冰冷的垛口，手裏拎著一個粗陶酒壺，時不時仰頭灌上一口。
身前，是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澤，那是洛水改道後的“傑作”，映著冰冷的月光。勝利的喧囂已經散去，隻剩下水流無聲的嗚咽和守夜士卒偶爾走動的甲葉摩擦聲。
他望著靈凰古朝大軍駐紮的方向，那裏什麼都沒有，但他仿佛能穿透夜色，看到那座最為明亮的營帳。
鳳清璿舉杯，遙對月輪，杯中清冽的酒液晃動，映出她眼底深處一縷柔光。唇瓣微動，似有無聲的低語，被夜風吹散：“幾百年來，你是唯一讓朕覺得安心，讓朕覺得可以依靠的存在，裴衍你做到了。”
仿佛心有靈犀，遠在青雀關的裴衍忽然咧嘴一笑，舉起手中的酒壺，朝著遠方虛虛一敬。
“哼，現在知道你夫君的厲害了吧？”
裴衍心裏吐槽著，臉上卻帶著輕鬆的笑意，又灌了一大口酒。辛辣的酒液入喉，帶來一絲暖意。
估計鳳清璿，現在已經知道自己建功立業的消息了，裴衍都可以想象到鳳清璿的表情。
“清璿……等這場仗打完……”他望著那輪明月，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溫柔。
夜風漸涼，兩人相隔百裏，望著同一輪明月，手中的酒，在月色下泛著同樣的光澤。
無需言語，某種默契與牽掛，已悄然在寂靜的夜色中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