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多前。
陌生的城市街道上,宋紫薇披頭散發地抓著每一個路人。她手裏緊緊攥著一張兩歲女童的畫像,聲音嘶啞地重複著:“你見過這個孩子嗎?她叫葉天天,是我的女兒...”說到最後總是控製不住哭出聲來。
她突然拽住一個修士的衣袖:“你要是見過她,我給你靈石,給你功法,什麼都行!”那修士雖然被她開出的條件所誘惑,但感受到她身上散發的恐怖氣息,隻能畏懼地搖頭。
宋紫薇鬆開手,又跌跌撞撞地走向下一個行人。一個月來,她就這樣不知疲倦地在這座城市裏反複詢問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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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迴到一個月前。當時為了給趙紫嫣引開追兵,宋紫薇帶著葉天天騎著雲影雀突圍。寒霜巨蟒戰死,雲影雀在激戰中被重傷,勉強帶著她們逃出一段距離後,最終還是被一名天玄境強者追上。
眼看逃無可逃,宋紫薇怕戰鬥波及到孩子。她匆忙將葉天天藏在一處安全的草叢中,然後轉身迎向追兵,拚死拖住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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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一輛裝飾華貴的馬車緩緩駛過。車簾被一隻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掀開,露出一張嬌蠻任性的臉——正是柳家大小姐,柳如霜。
她一眼就瞧見了草叢中的葉天天,兩歲的女童粉雕玉琢,正懵懂地抓著野花玩耍。柳如霜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這小東西生得倒挺討喜,帶迴去給我當個玩伴!”
管家陳伯連忙勸道:“小姐,這孩子衣著華貴,怕是哪家暫時放在這兒的,咱們可不能……”
“胡說!”柳如霜不耐煩地打斷,一把將葉天天抱進車廂,蠻橫道,“分明就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我撿到了就是我的!”
葉天天被陌生人抱起,小臉一皺,掙紮著要往外爬:“娘……娘親……”
柳如霜不耐煩地按住她,冷哼道:“老實點!再鬧就把你丟出去!”
陳伯還想再勸,忽然聽見遠處傳來激烈的打鬥聲,隱隱有靈力震蕩的餘波傳來。他臉色一變,急忙催促車夫:“快走!別惹麻煩!”
馬車揚塵而去,隻留下葉天天微弱的哭聲,漸漸消失在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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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紫薇渾身浴血,手中青雲劍寒光吞吐,劍鋒所過之處,空氣都被撕裂出刺耳的尖嘯。她修煉的陰陽無極功讓她的靈力如怒海狂濤,生生不息,即便麵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仍能支撐不倒。
“幻影迷蹤步!”她身形驟然模糊,原地隻留下一道殘影,真身已如鬼魅般掠至一名敵人身後。劍光一閃,那人脖頸噴血,頭顱高高飛起!
然而敵人仍源源不斷湧來,尤其是那名天玄境強者,周身靈力如淵似海,一掌拍出,地麵崩裂,狂暴的勁風將宋紫薇震退數丈,嘴角溢血。
“區區先天境,也敢逞兇?”天玄境強者冷笑,掌心凝聚出一道血色刀芒,殺機凜然。
宋紫薇擦去嘴角血跡,眼中戰意沸騰。她深吸一口氣,體內陰陽無極功瘋狂運轉,周身靈力如烈焰燃燒。
“九天星河劍訣——!”
她猛然躍起,青雲劍驟然爆發出刺目星輝,劍勢如銀河傾瀉,浩瀚無匹的劍氣化作九道璀璨星河,轟然斬落!
“不……不可能!”那天玄境強者瞳孔驟縮,驚恐萬分。他瘋狂催動全身靈力抵擋,然而——
“噗嗤!”
劍光穿透他的胸膛,鮮血如泉噴湧。他低頭看著自己胸口的大洞,滿臉不可置信,最終轟然倒地,死不瞑目!
宋紫薇踉蹌落地,臉色慘白如紙。這一劍幾乎耗盡了她全部靈力,雲影雀早已重傷垂死,倒在一旁奄奄一息。她自己也搖搖欲墜,眼前陣陣發黑,終於支撐不住,單膝跪地,一口鮮血噴出……
宋紫薇拖著殘破的身軀,踉蹌著迴到那片草叢。她的視線模糊不清,卻仍拚命睜大眼睛搜尋著。
“天天...天天!”她嘶啞地唿喚著,聲音破碎得不成調子。手指深深摳進泥土裏,在原本放置孩子的地方隻找到幾片被壓折的野花。她的心跳驟然停滯,一股腥甜的血液湧上喉頭。
“不...不會的...”她顫抖著扒開每一寸草叢,指甲斷裂滲血也渾然不覺。突然,她注意到地上淩亂的車轍印,還有一個小小的、屬於嬰孩的腳印。
“有人帶走了她!”這個念頭像尖刀般刺進她的心髒。宋紫薇猛地站起身,卻因失血過多眼前一黑。她踉蹌幾步,重重摔在地上,仍掙紮著向前爬行。
“要找到...一定要...”話音未落,她終於支撐不住昏死過去。雲影雀拖著折斷的翅膀,艱難地挪到她身邊,用喙輕輕叼住她的衣領,一點一點將她拖向遠處的山洞。
三天後,宋紫薇在刺骨的疼痛中驚醒。她猛地坐起,牽動全身傷口也顧不得。當記憶迴籠的瞬間,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哀嚎:“天天——!”
她瘋了似的衝出山洞,完全不顧尚未愈合的傷勢。靈力紊亂地在經脈中橫衝直撞,她卻像感覺不到痛楚一般。到了附近最近的城鎮,她每遇到一個人就抓住對方,聲音嘶啞得可怕:“有沒有見過一個兩歲的女童?這麼高,穿著鵝黃色的小衫...”
她的腳步越來越蹣跚,卻始終不肯停下。鮮血從崩裂的傷口滲出,在身後留下一串暗紅的痕跡。每當支撐不住跪倒在地,她就用青雲劍拄著地麵,顫抖著再次站起來。
“天天...娘親來找你了...”她喃喃自語,眼中的淚水早已流幹,隻剩下駭人的執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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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雲海城外馬車內。
車廂內,柳如霜正煩躁地扯著自己被染濕的華貴裙擺,精致的麵容因憤怒而扭曲。
“該死的小雜種!”她尖聲咒罵,猛地一把推開坐在角落裏的葉天天,“又尿我身上了!你知道這衣裳值多少靈石嗎?!”
兩歲的葉天天被推得一個踉蹌,小手撐在車板上,茫然地仰起臉。她還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隻覺得眼前這個漂亮的姐姐突然變得好可怕。她扁了扁嘴,眼眶裏蓄滿淚水,卻不敢哭出聲。
“小姐,前麵到雲海城了。”車夫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柳如霜眼睛一亮,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她掀開車簾看了眼繁華的城門,突然轉身對管家厲聲道:“陳伯!把這小野種給我扔出去!立刻!馬上!”
陳伯慌忙鑽進車廂,看見縮成一團的葉天天。小女孩穿著已經髒兮兮的鵝黃色小衫——那是她一個月前被帶走時穿的衣服,現在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顏色。她怯生生地望著陳伯,小手不自覺地揪著衣角。
“小姐,這...”陳伯喉頭發緊,“她還是個孩子,這雲海城人生地不熟的...”
“關我什麼事?”柳如霜尖聲打斷,“當初要不是你多嘴,我根本不會撿這個麻煩!現在立刻給我處理掉!”她嫌惡地甩了甩袖子,“看見她就煩!”
陳伯歎了口氣,顫抖著手抱起葉天天。小女孩似乎察覺到什麼,突然抓住他的衣襟,奶聲奶氣地喊了聲:“爺...爺...”
這一聲叫得陳伯心頭一顫。他看了眼柳如霜鐵青的臉色,終究還是狠下心,將孩子放在了城門外一個偏僻的角落裏。
“小娃娃...對不住了。”他匆匆塞了半塊幹糧在孩子手裏,轉身時老眼已經濕潤。
葉天天呆呆地坐在牆角,看著馬車絕塵而去。她不明白為什麼大家都走了,隻是本能地感到害怕。小手緊緊攥著那塊幹糧,她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著這個陌生的世界。
街上來往的行人匆匆,沒有人注意到這個被遺棄的小小身影。夕陽將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卻照不進那個陰暗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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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三年來,宋紫薇如同一具枯槁的軀殼,遊蕩在人間。
她曾經如瀑的青絲如今幹枯如草,夾雜著刺眼的白發,淩亂地披散在肩頭。那雙曾經明亮如星的眼眸,如今布滿血絲,眼窩深陷,目光呆滯而空洞。她的臉頰凹陷,嘴唇幹裂出血,皮膚蒼白得近乎透明,仿佛隨時會消散在風中。
身上的衣衫早已破舊不堪,袖口磨得發白,裙擺沾滿泥漬。唯有手中那張畫像,被她保護得完好——畫中的葉天天紮著羊角辮,笑得天真爛漫。
“你......見過這個孩子嗎?”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說一個字都像是用盡了力氣。
路人瞥了一眼,搖頭離去。
宋紫薇機械地挪動腳步,繼續詢問下一個行人。她的動作遲緩,仿佛每一步都拖著千斤重擔。三年來,她走遍了無數城池,問遍了無數人,卻始終沒有女兒的消息。
路過一處茶樓時,裏麵傳來嘈雜的議論聲。
“聽說了嗎?萬魔宗易主了!”
“據說是位年輕貌美的女子,叫夏紫月!”
“這位紫月尊者正在全力尋找原來玄天盟的幾位女主人......”
宋紫薇渾身一震,呆滯的目光驟然聚焦。她猛地衝進茶樓,幹瘦的手指死死抓住說話之人的衣袖。
“你......你說的是真的?夏紫月?她在找玄天盟的人?”她的聲音顫抖得不成樣子,眼中迸發出駭人的光芒。
那人被她的模樣嚇到,結結巴巴道:“是、是啊,消息千真萬確......”
宋紫薇鬆開手,踉蹌後退兩步,突然仰天大笑。那笑聲嘶啞破碎,卻透著三年未有的生機。
“雲影雀!”她嘶吼一聲。
一隻傷痕累累的巨鳥從天而降,雖然羽毛黯淡,但眼中精光閃爍。宋紫薇翻身而上,雲影雀長鳴一聲,振翅衝天!
茶樓裏的眾人目瞪口呆。
“那、那是六階妖獸?!”
“這瘋女人什麼來頭......”
狂風唿嘯中,宋紫薇死死攥著韁繩,淚水終於奪眶而出。
“天天......紫月......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