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丫慢慢靠近李老太，當(dāng)看到那張皺巴巴的幹瘦的臉的時候，更生氣了，她端著碗說:


    “吃飯了。”


    “天天躺在床上等著人喂，你怎麼不早點去死？我媽說了人老了還不死的就是老不死的。”


    李老太盯著孫女手裏的碗，對她的話充耳不聞，這種話她都聽了幾千幾百遍了，早就習(xí)慣了。


    她等著飯喂到自己嘴裏。


    事實上要是每天吃飽吃好，她早就恢複了，根本不會癱在床上等人喂，她隻是折了一條腿，沒有別的大毛病。


    她現(xiàn)在變成這樣都是因為小兒子家裏的故意忽視和折磨。


    他們覺得她腿折了沒用了，不想浪費糧食。


    可是她偏不死，偏偏要活著熬他們。


    孫女看她沒說話，把稀飯放到旁邊桌上，朝她臉上扇了幾巴掌說:“老不死的，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理我！”


    “你沒聽到嗎，我哥他們都不想來，因為你這屋太臭了！”


    李老太感受著臉上的巴掌，小小年紀(jì)的孫女打人不太疼，但是侮辱性太大了！


    她突然不想跟他們熬了。


    房間外，小兒媳婦正跟小兒子說話，她說:


    “老太婆都這樣了還不死，再不行就把她一個人挪到西屋吧，別讓她臭著我們。”


    “不行吧，西屋是放雜物農(nóng)具的，這樣街坊鄰居會說我們的。”


    “那你說怎麼辦？你看這屋裏味道都什麼樣了，你給你妹打電話讓她來勤點。”


    “打了，她說家裏忙，伺候老人孩子。”


    “那你找你哥，讓他接走養(yǎng)。”


    “這…不好開口吧，當(dāng)初說好的，一家養(yǎng)一個，他們養(yǎng)了老頭子，現(xiàn)在…”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說怎麼辦！”


    小兒媳氣的摔了碗。


    小兒子想了一會兒說:“要不，一天隻給她吃一頓吧。”


    李老太一字不落的聽了兒子兒媳婦的話，最後一點生的希望都沒了。


    二兒子養(yǎng)著自己那個頭腦簡單四肢也簡單的老頭子，這是一開始都說好的，他給老頭子養(yǎng)老送終。


    他不知道她的日子，估計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誰讓她從來都向著小兒子，不顧二兒子一家的死活呢？


    二兒子兒媳都老實，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哪怕分家時候她把房子都給了小兒子，二兒子一家被趕出去，他們也沒有任何怨言，就算這樣，難道心裏真的不怨嗎？


    女兒被她忽視嫁了個很窮的人家，每天伺候公婆，拉扯孩子，可氣的是女婿天天不著家喝酒打牌樣樣精通。


    但凡她當(dāng)初上點心，女兒也不會嫁給這種敗家子。


    她能隔段時間迴來給她拆洗清理一下已經(jīng)仁至義盡了。


    這輩子，她對不起二兒子，對不起小女兒，她太偏心了！


    好了，死就死吧，這都是她的報應(yīng)。


    “老不死的，你吃啊，你怎麼不吃了？我跟你說，你要是不吃我就走了，今天就沒飯吃了，你就餓著吧！”


    小孫女囂張的跟她說，把飯倒了她一臉，然後端著碗氣唿唿的走了。


    “爸媽，奶奶她不吃，懶得張嘴，我不管了，今天別讓我喂。”


    小兒子和兒媳對視一眼，沒說話。


    一家人安靜的吃飯。


    這天到了天黑，李老太都沒再張嘴，哪怕張開嘴就能舔到嘴邊幹掉的飯渣。


    第二天早上，小兒子張錦林一家吃了飯，孩子們陸續(xù)去上學(xué)，兩口子各自出門溜達，誰都沒有去裏屋看李老太一眼。


    張錦林去村口店裏看家具，路上遇到二哥張錦和，眼皮都沒抬就走了。


    張錦和想問問老媽情況怎麼樣，他想去看看，但是看弟弟那個樣子，轉(zhuǎn)身走了。


    弟弟既然沒找他，八成李老太沒事，沒事就好。


    中午，孩子們放學(xué)迴來吃飯。


    裏屋房間裏一點動靜都沒有。


    張錦林說:“紫雲(yún)，待會兒你端半碗飯給媽送去。”


    媳婦宋紫雲(yún)一聽，瞪著眼珠子說:“我不去，那是你媽，要去你去！”


    “她好歹是你婆婆，平時對你不錯，你…”


    “她還是你親媽呢，我給她生了孫子孫女，你幹嘛了？”


    宋紫雲(yún)本來就不是好脾氣，平時隻有她占別人便宜的，別人誰都別想讓她拿她一毛錢。


    以前老太婆身體好，她討好她，哄著她幹活，現(xiàn)在她都那樣了，她還貼上去聞臭味啊，想都不要想！


    張錦林看了眼媳婦風(fēng)韻猶存的身姿，沒再說話。


    吃完飯，他把鍋裏還剩下的幾根麵條收集起來放到碗裏，加了點湯，多少湊了小半碗。


    李老太如果看到肯定感動死，這段日子她天天稀飯，早就沒嚐過鹽味了，更別說吃麵條了！


    何況這還是雞蛋麵條呢，隻是沒雞蛋了，都被不孝子孫吃完了。那也不影響雞蛋麵條的味道。


    張錦林端著麵條進去盡孝，剛進門就被一股子臭味熏了出來。


    在這味道下吃飯，吃什麼不重要了吧，他想。


    他看了看天，今天溫度確實高，外頭都三十度了，裏屋不透氣，窗子也沒開，各種味道混合在一起，簡直不是人呆的。


    “怎麼？你怎麼不進去，你媽等著你喂飯呢！”


    媳婦眨著眼睛衝他笑。


    張錦林不想去，但是想想親媽都一整天沒吃飯了，得去。


    一天吃一餐，代謝物會少很多，但是一天都不吃，那…他還是下不了決心，親媽啊！


    他咬牙走了進去，房間裏隻有一扇小窗戶，光線還被西屋擋住了，就算開了窗空氣流通也不好。


    他打開窗子靠近親媽。


    “媽，吃飯了！”


    宋紫雲(yún)坐在客廳嗑著瓜子看電視，忽然聽到裏屋傳來驚天動地的喊聲:“紫雲(yún)，快來，媽沒了！”


    她臉上蕩起一抹微笑，關(guān)了電視急匆匆的說:“什麼？什麼！媽她咋了…”


    李寶英是昨晚死的，由於內(nèi)心絕望死的時候並沒有多大感覺，就像睡了一樣。


    她是活活餓死的。


    張錦林匆忙把妹妹張花叫迴來給老媽清理換衣服，處理幹淨(jìng)之後才通知親朋好友李老太死了，是腿折後心情不好病死的。


    李老太死的時候，兩兒一女都來了，風(fēng)光大辦，她老頭子麻木的看著棺材裏的人，神色複雜的看了眼小兒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