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亭中你爭我搶，那朵冰蓮直到下半夜才落到酒桌之上。
“你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厲害了!我不服，再來!”
司徒浩然一口飲盡杯中之酒，讓檀伽將花重新拋起。
然而幾次下來，他們沒發(fā)現(xiàn)檀伽竟然隻喝了寥寥幾次酒，其餘的皆是他二人喝。
“我不服!你們倆今天是約定好了一起虐我嗎……檀伽，前兩年我倆還交過手嗝~你還和我隻是，隻是平分秋色呢……”
司徒浩然趴在桌上完全失了平日裏的儀態(tài)，他醉醺醺的在嘟囔著什麼，落衡也沒有聽清，因?yàn)樗F(xiàn)在頭也頭暈眼花。
他單手支頭，想揉一下自己的晴明穴，卻不想自己現(xiàn)在靠在桌子的最邊緣，微微一動，險些從桌上滑下。
一隻骨節(jié)分明的大手扶住了他歪倒的身形。
他抬眸想要看清眼前之人，卻怎麼也無法聚集，隻看見了那抹紅痣。
“師父，師父……”
落衡微微張唇，顫抖著手想要去觸碰那人的麵容，卻在即將觸碰到時終於看清了麵前之人的臉。
是佛子。
“落衡施主。”
佛子看著青衣少年掙脫自己的幫扶，低聲道了一句謝，然後便起身歪歪扭扭的背過身去，立在亭邊抬頭望月。
感受著身旁那令人感到祥和的氣息，不知為何，他突然很想與他談一談心。
“佛子，你看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jīng)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
“可為何年少時，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不信人間有別離，如今才發(fā)現(xiàn)秋月無邊，紅塵無愛，正如同這虛虛實(shí)實(shí)的人生，在曆盡滄桑後迴頭，方知世事大夢一場，人生隻餘幾度秋涼。”
佛子沉默片刻，與他一同抬頭望月。
“施主對人生很是有感慨，然佛祖曾說紅塵自度，誰也幫不了誰，不戀所以不失，不記所以不忘，冥冥宇宙中若得永生之道者，需過忘情。
忘情之上者，是忘己!無我無物，物我兩忘!方入我門。要入我門，先修心!修心為上，修體為下！”
落衡聽見這似曾相識的一番話，突然轉(zhuǎn)頭看向他。
佛子麵容慈悲，如同看著迷茫的孩子一般，溫和的迴望著麵前的少年。
“施主，是因?yàn)槟愕男牟混o，所以你痛苦，如果你願意放下曾經(jīng)，忘記那些痛苦與不愉快，那你便可超脫物我，尋得真諦。”
落衡驟然笑了起來。
他笑得淒絕，拂袖側(cè)身坐在了亭邊長長的座椅上，他的衣擺透過圍欄垂落了一部分掉在江水的表麵。
他閉上了雙眼，不願再看著麵前那高高在上的慈悲佛子。
他怎知他沒試過不提，不聽，不想，沒試過不看，不念，不說，不見。
“萬般總是過，唯有心不盡，我一生所追尋的不過是一人，如今我……也隻是想再見她一麵。”
萬事萬物都會逝去，隻有心中的思念永恆不滅。
他，想她了……
“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懷州牛吃禾，益州馬腹脹。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一切難舍，無過己財(cái)。
施主，眾生皆苦，萬相本無，唯有自渡，或許見與不見，皆是妄念。”
說完這句話，佛子便轉(zhuǎn)身重新坐迴原位，盤膝而坐，心中默念佛經(jīng)。
妄念……
是妄念。
青衣道人倚靠在江岸邊。
重新望向天上高懸的明月，可銀白的月光卻趁灑落他的眼底之際，化成一抹晶瑩，在他傷情闔眼時，無聲滴落水中。
漾起一圈圈漣漪。
月色逐漸西沉，天邊泛起一抹魚肚白。
無邊的大雪又在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飄起，天地間寂寥一片，唯有江心旁邊的那座小亭尚有一絲生機(jī)。
看著落衡與司徒浩然先後醒來，守護(hù)了二人一個晚上的佛子起身告辭。
“檀伽，今年你不與我交手了？竟然不僅來晚了好幾天，今天你我終於得空，你卻就這樣迫不及待的走了，難道是我已經(jīng)不吸引你了嗎？”
檀伽單手豎在胸前。
“司徒施主，實(shí)在是宗門中有要緊事情，檀伽這幾日實(shí)在走不開身，他日再見，貧僧必定親自前來向你告罪。”
“落衡施主，還望你能早日放下心結(jié)，追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二位施主，貧僧去也。”
佛子向二人行了一個佛禮，然後如同昨日初見時那般再次踏空而去。
隻給亭中二人留下一個清冷的背影。
“落衡兄，你在想什麼？”
看著落衡看向天邊的方向皺眉，司徒浩然疑惑的詢問。
落衡抿唇遲疑。
“隻是……心中有些疑惑，但不能抉擇到底該如何做。”
司徒浩然拍了拍眼前的青衣少年的肩膀。
“落衡兄，遇事不決，可問清風(fēng)，清風(fēng)不語，便跟隨本心。”
跟隨本心……
司徒浩然雙手抱胸，與他一起看向佛子離去的方向，輕輕搖頭。
“說起來，檀伽如今的確倒更像是個高坐雲(yún)臺的佛子了。
可誰能想到這家夥之前還與我搶酒喝來著，他就是個有隱藏屬性的叛逆和尚，他從前大抵是最不像和尚的和尚了，可這人又偏偏竟然還是佛宗的佛子……”
“誒？落衡兄，你去哪啊!”
“有事。”
落衡的聲音未消，空中卻已然看不見他的背影。
“怎麼今天一個個的都跑得這般快，就留下我一個人了，罷罷罷……迴宗。”
司徒浩然也踏劍離去，江岸唯餘小亭翼於水上。
這片天地又重新歸於寂靜。
靜靜地等待著那每十年一次的約定到來……
落衡身形如電，循著剛剛離去那人的方向飛去。
可他全力飛行許久，依舊沒有在空氣中感受到佛子的一絲蹤跡。
他停在空中微微停頓，便朝著佛宗的方向飛馳而去。
既然說宗門有事，那想來一定是會迴到宗門。
以他的飛行速度，不應(yīng)當(dāng)追不上同境界的佛子檀伽，可現(xiàn)在的事實(shí)就是，他竟然連佛子的一絲蹤跡都無法追蹤到。
若是在佛宗能夠見到人，那便罷了。
若沒有……
落衡這次竟然使用上了加速符咒，可見其內(nèi)心的急迫。
他飛行了數(shù)日，終於在落日時分趕到了西金的大雷音寺。
浩大恢弘的佛寺所在的靈山腳下，一聲清冷的聲音驟然響徹在半空中。
“望月宗弟子落衡求見佛宗佛子檀伽，還望佛子能出來一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