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玨灼燒掌心的溫度與當年姒九璃指尖的觸感如出一轍。當我跨過青銅門扉的瞬間,三萬年的因果重負突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骨髓深處蔓延的刺痛——那些被輪迴抹去的記憶正在複蘇,每一幀都帶著青銅鏽蝕的腥甜。初春的演武場浮現在眼前,十七歲的蕭天闕正在木樁前練習基礎刀式。陽光穿透他揚起的發梢,龍魂印還未爬上眉骨,葬龍劍安靜地懸在我腰間,劍鞘上的饕餮紋尚未覺醒。
少年突然轉身,木刀精準地指向我的咽喉:";何人擅闖鎮淵司禁地?";這句話本該發生在三日後的拜師禮上。我凝視著他光潔的額頭,突然意識到這不是簡單的時光倒流——玉玨的卦象正在改寫命軌,此刻的蕭天闕本該在藏書閣謄寫典籍,而非提前出現在演武場。當我屈指彈開木刀時,東側的青銅日晷突然爆出裂紋,晷針投射的影子扭曲成青丘狐形,地麵滲出暗金色液體。
蕭天闕的佩刀不受控製地出鞘,刀身映出的畫麵令少年顫抖:成年的他正被青銅鎖鏈貫穿四肢,背後是十萬具敞開的棺槨。沙海吞噬演武場的剎那,我拽著他躍上屋脊。整座鎮淵司正在畸變——藏書閣飛簷長出青銅鱗片,巡邏修士眼眶鑽出齒輪,西廂房赫然矗立著本應存在於三萬年前的青銅巨門。暗金液體在沙粒間匯聚成河,河中漂浮的青銅碎片化作利刃襲向少年眉心,葬龍劍出鞘三寸便停滯不前,劍柄饕餮紋發出警告的低吼。
徒手抓住碎片的瞬間,三萬年後的記憶湧入腦海:青銅門內的我正將劍鋒刺入蕭天闕心髒。金血滴落沙海引發沸騰,數百具半人半龍的屍骸破土而出,它們額間的逆鱗烙印與少年如出一轍。蕭天闕的木刀突然燃起青焰,龍魂印提前暴走令他痛苦蜷縮,瓦片被龍化的指甲掀飛:";你究竟...對我做了什麼?!";
青銅門轟然洞開,身披嫁衣的姒九璃踏著青銅化的屋瓦走來。她懷中的繈褓炸開,鑽出條銜著星晷的青銅虯龍。龍尾掃碎時空琉璃,顯露出鎮淵司實為微縮渾天儀的真相。大祭司的指尖點在少年眉心,尚未成型的龍魂印扭曲成星圖:";這局棋妾身陪您下了三萬載。";蕭天闕的慘叫聲中,我揮劍斬向虯龍,劍鋒卻被星晷咬住——晷麵浮現的蠱卦紋路突然活過來,化作毒蟲鑽入門縫。
真正的姒九璃殘魂破封而出,她懷中嬰孩的啼哭照亮少年渾濁的瞳孔。在他胸腔深處,青銅羅盤取代了心髒的位置。逆鱗嵌入羅盤的剎那,渾天儀開始崩塌。大祭司撕下人皮麵具,露出齒輪咬合的青銅頭骨。少年龍化的軀體僵直,七竅鑽出的青銅藤蔓頂端綻放花苞,陣靈的麵容在姒九璃的安魂曲中定格成蕭天闕幼時模樣。
數萬持劍的";我";從碎裂的門內湧出,每個都抱著封存蕭天闕的青銅棺槨。少年咬破舌尖畫出";逆鱗焚天訣";,十萬魂魄匯聚星河衝垮大陣。青丘玉璽從大祭司熔化的身軀中顯露,璽底《贖罪詔》揭示真相:當年我盜璽偽造婚約,姒九璃自毀元神,蕭氏先祖獻祭全族。往生河浮現三條岔路時,少年新生的龍魂印泛著柔光:";師尊,這次我們一起選。";
迷霧散開顯露的第四條小徑盡頭,柏木棺槨上放著入門木刀。當我們的手同時觸及棺槨,三萬年因果倒轉,青銅色朝陽刺破黑暗,照在真正的曆史長卷上——沒有天機大陣與十萬龍心,隻有少年在藏書閣說的第一句話:";燕教習,我想學能守護眾生的刀法。";演武場的沙粒在空中凝成未完成的命牌,少年掌心滲出的血珠滲入地脈,往生河突然改道,衝刷出埋藏最深的記憶:那日我並非偶然路過演武場,而是循著龍魂覺醒的波動而來。蕭天闕提前出現,正是因為玉玨的卦象攪動了因果線。
青銅虯龍殘骸化作星砂重組,凝聚成真正的天機閣主——竟是少年時期被我斬殺的虯龍殘魂。它額間的星印與蕭天闕的龍魂印產生共鳴,整條往生河突然倒懸。河水中的三條岔路開始融合,顯露出第四條道路的真實樣貌:青石小徑盡頭是座簡樸草廬,簷下掛著青銅風鈴,鈴舌刻著";鎮淵";二字。
";這才是您最初的居所。";姒九璃的殘魂輕觸風鈴,草廬門扉洞開。案幾上攤開的《九州堪輿圖》墨跡未幹,硯臺邊放著半塊青丘玉玨——正是我此刻手中之物。少年突然按住胸口,青銅羅盤從他體內浮出,嵌入案幾下的暗格。地麵浮現出真實的北鬥七星陣,七顆星位閃爍著蕭氏曆代先祖的名字。
陣眼處的玉玨突然浮空,投射出被篡改的曆史:當年我並未背叛,而是與姒九璃共探補天之法。天機閣主趁虛而入,將我們的孩兒煉成陣靈。少年看著幻象中自己被青銅鎖鏈貫穿的畫麵,突然揮刀斬斷玉玨投影:";我不信命!";刀氣攪碎幻象的剎那,草廬外的青銅風鈴齊鳴,真正的往生門在鈴聲中顯現——那是道普通的木門,門後傳來嬰兒啼哭與刀劍相擊聲。
當我們推開門扉時,映入眼簾的是天傾之戰當天的觀星臺。姒九璃抱著啼哭的嬰孩跪在陣眼,我手中的葬龍劍並未刺向她,而是貫穿了從天而降的虯龍。青銅門在三萬年前此刻轟然關閉,將天機閣主的咆哮封入虛無。少年手中的木刀突然化作龍鱗刀真身,刀柄逆鱗與我的玉玨產生共鳴,在時空中撕開通道。
";該迴去了。";蕭天闕的龍魂印泛起柔光,十七歲的麵容與三萬年後重疊。當我們跨出通道時,往生河水正在現世退潮,河床裸露處生長出青銅色的蒲公英。風起時,萬千帶著星光的種子飛向九州,每一顆都蘊藏著被修正的記憶。鎮淵司廢墟中,那柄入門木刀插在青銅羅盤中央,刀身浮現出嶄新的銘文——";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