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楚鈞雙目赤紅，殺意幾近凝成實質，強抑著心中怒火嘶聲道：


    “我已查清害死祖父、父親與諸位叔伯的真兇了。“


    姬老太君拄杖上前，蒼老手掌撫上少年顫抖的額頭：“蕭家，蕭敬龍。“


    楚鈞瞳孔驟縮：“您...早已知曉？“


    “本要將這秘密帶進棺材的。“姬老太君指節叩著烏木杖，簷角銅鈴在暮色中叮當作響，


    “蕭敬龍聖眷正隆，如今楚家莫說複仇，能保全血脈已是萬幸。“


    “可十二萬楚家軍......“


    老婦人陡然抬眸，眼底精芒如電：“當真以為楚家軍仍是鐵板一塊？“


    楚鈞又是一怔，心中沒由來的開始發慌：“難道，楚家軍也有叛徒？”


    見孫兒血色盡褪，姬老太君終是化作一聲長歎：“食君之祿者忠君之事，何來叛徒之說？“


    楚鈞踉蹌半步，喉間泛起鐵鏽腥甜。殘陽將祖孫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長，恰似當年靈堂外飄搖的白幡。


    “去赤霄宮吧。“暮風卷起姬老太君的銀絲，沉聲說道：“待你修成通天道法那日，自可歸來斬盡仇寇。“


    楚鈞急道：“他們會輕易放孫兒離開麼？“


    姬老太君撚著佛珠道：“既要脫身，自當籌謀周全。“


    楚鈞眼睛一亮：“奶奶已有良策？“


    姬老太君將茶盞重重一放：“陛下欲以聯姻穩住楚家，你何不順水推舟？“


    “留下個一兒半女，也算承繼楚家香火。“


    楚鈞攥緊袍角：“可如雪姐她......“


    姬老太君擺擺手：“那丫頭自有老身勸說，你隻管應下親事。待陛下遣你巡視楚家軍，便詐死金蟬脫殼。“


    “那時，你隻需持令牌入赤霄宮，好生修煉。“


    楚鈞喉頭哽咽：“如此一來，千斤重擔......“


    “啪！“龍頭杖擊在青石地上，姬老太君朗笑道：“老身這把骨頭，還能替孫兒撐著楚家！“


    “待你在赤霄宮練成神功，何愁不能堂堂正正歸來？“


    “替你那群死去的長輩們報仇！“


    楚鈞擦幹眼淚，忽然想起一個問題：“奶奶，始終不曾聽您提過我娘。“


    “不知……我娘是誰，又在何處？“


    姬老太君一愣，搖搖頭：“實不相瞞，奶奶也不知你娘是誰。“


    “那時，你父親外出曆練，三年後，就獨自將你抱了迴來，他對你母親的身份隻字未提。“


    “呃……“楚鈞未曾想到，自己爹娘竟有如此狗血的劇情，抿嘴一笑，隻是好奇，他親生娘親是否還活在這個世上。


    “好好休息。”


    “明日，隨奶奶進宮，見一見陛下，將婚事定下來。”


    楚鈞望著因自己突破而破碎的家具，苦笑一聲，“今日我還是換個房間吧。”


    “嗬嗬……隨你。”姬老太君寵溺地摸了摸楚鈞的額頭，朝外走去。


    …


    禦書房內燭影搖曳，沈翌端坐龍案前，朱筆懸在奏折上方遲遲未落。


    “元氣漩渦源自何方？“


    帝王低沉的嗓音驚碎了檀香。


    牆麵墨色氤氳處，一名黑影緩緩從牆內浮出，如水中倒影漸次凝實，單膝觸地時甲胄未響分毫：


    “稟陛下，漩渦來自楚家。“


    狼毫筆尖在宣紙上洇開暗紅，沈翌瞳孔微縮，繼而闔目長歎：


    “這楚家...安寧不足二載便又攪動風雲。


    “雕龍燭臺爆開燈花，映得帝王眉間溝壑愈深，“此番怕是要引動八方風雨。“


    “可要屬下...“影子拇指輕推劍鐔，寒芒割裂陰影。


    沈翌搖搖頭：“朕這一生不曾染過半滴鮮血，何須為了一個後生破例？”


    影子以額觸地：“聖明無過陛下。“


    沈翌負手立於窗前，望著宮牆外翻湧的彤雲：“盯緊楚鈞。“


    指尖無意識摩挲著腰間雙龍佩，


    “若逢絕境...“佩玉相擊聲裏，帝王音色浸著秋霜，“許他一線生機。“


    暗影如墨入水般消散時，案頭鎮紙下的《太平賦》被穿堂風掀起半角，露出“江湖夜雨十年燈“的朱批。


    而此刻。


    皇城之中，各大家族的府邸，也紛紛議論起先前異象。


    “元氣倒灌這等奇觀，老夫平生也不過見過三次。“蕭家二爺蕭敬虎摩挲著茶盞，眼尾笑紋裏藏著幾分耐人尋味。


    “哦？且說與為兄聽聽。“蕭敬龍將青瓷茶蓋輕輕一扣，嫋嫋茶霧中抬眼望向這個素來張揚的胞弟。


    “初遇時我尚年幼，恰逢北雪劍派啟護宗大陣。“蕭敬虎屈起一指，


    “劍陣衝天而起，九霄雲動，那等威勢......“


    他說著搖了搖頭，指尖在案幾上叩出金石之音。


    “第二次是株並蒂金蓮綻放。“第二根手指豎起時，他眼底掠過精芒，


    “這三次嘛，自然就是楚家咯。”蕭敬虎話到此處卻戛然而止。


    蕭敬龍不動聲色的繼續品茶，而他右手下坐著的二兒子蕭憶之好奇道：


    “二叔，前兩個怎麼樣了？”


    蕭敬虎道：“第一個北雪劍派護宗大陣開啟後，他們鍛造出一柄絕世好劍。”


    “劍鳴之聲響徹萬裏，滔天劍意令萬劍臣服。”


    蕭憶之微微一愣，又問道：“那第二呢？”


    蕭敬虎道：“第二株神植，被人服下，那人的境界，轉瞬間，突破到至高境界。”


    “將一尊大魔頭斬於劍下。”


    “殺盡了他的仇人。”


    此言一出。


    在場蕭家的眾人皆是神色凝重，無人不能聽出蕭敬虎是在暗指楚鈞。


    滿堂燭火陡然一晃。蕭敬龍端坐主位，神色不動地輕抿香茗，待餘音散盡方道：


    “楚鈞乃陛下親口保下之人。“


    白玉扳指在盞沿轉出泠泠清響。他又何曾不知道，留著楚鈞是一個巨大的禍患。


    “哥，楚家就剩楚鈞一個，他活著與死又有什麼區別？”蕭敬虎不爽道。


    “楚家雖然隻剩楚鈞一人，但你們不要忘了。”


    “楚家的關係十分複雜。”


    “楚老頭的生死之交也不在少數。”


    “楚鈞一死，唇亡齒寒，他們能坐的住嘛？”


    蕭敬虎皺眉道：“我們先前借小七的手廢了他的丹田，無非就是想讓他活得久些。”


    “可，他現在潛力恢複，留下來，隻會是一個大麻煩。”


    蕭敬龍搖搖頭：“總之楚鈞不可以在國內出事。”


    蕭敬虎忽地撫須而笑：“大哥說的是，楚鈞自然不能在咱們地界出事。”


    他刻意將“咱們“二字咬得綿長，與幾位族老交換的眼神裏，俱是心照不宣的寒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