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喜哥,今天又沒客人?\"芳芳擦著桌子,馬尾辮一甩一甩的。
我躺在搖椅上,瞇眼瞅著門外毒辣的太陽:\"這鬼天氣,誰出來旅遊?\"
廚房裏傳來\"咣當\"一聲,接著是嬌嬌的大嗓門:\"老娘做的紅燒肉能香飄十裏,怎麼就招不來幾個饞鬼?\"她拎著鍋鏟衝出來,圍裙上沾著油漬。
我趕緊坐直身子。嬌嬌是村裏有名的寡婦,做菜一把好手。上周她給縣裏來的考察團上菜,一句\"這雞可是童子雞,跟某些領導一樣\"嚇得我差點跪地求饒。
旺福趴在門檻上吐舌頭,招財蜷在櫃臺頂打唿嚕。這貓狗是我撿的,名字圖個吉利,可惜沒帶來什麼財運。
\"要我說,歡喜你就是太摳門。\"嬌嬌把鍋鏟往桌上一拍,\"舍不得花錢打廣告,活該喝西北風。\"
我剛要反駁,門口突然投下一道陰影。
那是個女人。
紅裙如火,黑發如瀑。她站在烈日下,皮膚白得晃眼,嘴角噙著若有若無的笑。我發誓,雲山方圓百裏沒這號人物。
\"請問,這裏提供住宿嗎?\"她的聲音像冰鎮酸梅湯,聽得我喉嚨發緊。
芳芳先反應過來:\"有的有的!標準間一天一百二,包三餐!\"
女人輕笑,從真皮錢包裏抽出五張紅票子:\"先住三天。\"
我接過錢時碰到她的手指,燙得我差點叫出聲。這大熱天的,她的手怎麼跟火爐似的?
\"您貴姓?\"我邊登記邊偷瞄她。這女人美得邪性,眼睛黑得看不見底。
\"我姓韓。\"她指尖劃過登記簿,我聞到她身上有股焦味,像曬幹的稻草。
嬌嬌端來涼茶,韓小姐碰都沒碰。芳芳熱情地介紹周邊景點,她隻是微笑。旺福從她進門就縮在角落發抖,招財更是炸毛逃上了房梁。
奇怪,太奇怪了。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三點鍾,聽見後院有動靜。我抄起手電筒摸出去,看見韓小姐站在井邊。
月光下,她把手伸進井口。我聽見\"滋滋\"聲,接著井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降。等她抽迴手,那截手臂泛著詭異的紅光。
\"你在幹什麼?\"我的手電筒光柱抖得像篩糠。
她緩緩轉身,嘴角咧到耳根:\"喝水啊。\"
我這才看清,她眼睛裏根本沒有瞳孔,全是眼白。
\"旱...旱魃?\"我腿一軟坐在地上。小時候聽奶奶講過,旱魃是能引發旱災的女妖,所到之處赤地千裏。
她歪著頭看我,脖子發出\"哢哢\"聲:\"你比看起來聰明。\"聲音突然變成男女混響,\"我厭倦了孤獨,想試試當人的滋味。\"
我後背抵著牆,手摸到塊板磚:\"你、你別過來!我們無冤無仇...\"
\"怕什麼?\"她蹲下來,紅裙鋪開像攤血,\"我要想吃你,你早成烤肉了。\"說著伸手摸我臉,我閉上眼等死,卻隻感到溫熱觸感。
睜眼時,她變迴了初見時的模樣,就是指甲還是黑的。
\"幫我在人間生活,我就不吸幹你們村的水脈。\"她眨眨眼,\"成交?\"
我咽了口唾沫。這哪是遊客,分明是尊瘟神。
第二天早飯時,芳芳偷偷問我:\"歡喜哥,韓小姐是不是明星。科つw那麼好。\"
嬌嬌往她碗裏夾鹹菜:\"少打聽客人隱私。\"又壓低聲音,\"不過她半夜在廚房找生肉吃,我看見了。\"
我差點被粥嗆死。韓小姐坐在窗邊,陽光照在她身上竟沒影子。她正用筷子戳煎蛋,表情像在做什麼科學實驗。
\"韓...韓小姐,\"我硬著頭皮過去,\"今天要不要去雲山轉轉?\"
她抬頭,黑眼珠裏閃過一絲金芒:\"你陪我?\"
於是大中午的,我帶著個女妖爬山。路上她問東問西,活像個人類學教授。
\"為什麼人要穿衣服?\"
\"電視裏放的是真實世界嗎?\"
\"接吻是什麼感覺?\"
走到半山腰的龍王廟,她突然站住。廟前祈雨的橫幅已經褪色,功德箱積了層灰。
\"他們拜的龍王爺,\"她冷笑,\"早被我嚇跑了。\"
我後背發涼。這時她突然抓住我手腕:\"要下雨了。\"
我抬頭看天,烈日當空?上乱幻,烏雲像被無形的手扯來,轉眼電閃雷鳴。第一滴雨砸在我鼻尖時,韓小姐仰著臉,雨水在她臉上蒸騰成白霧。
\"原來...\"她的聲音混在雨聲裏,\"被淋濕是這種感覺。\"
迴程時她一直摸著自己的濕頭發,像個得到新玩具的孩子。路過小賣部,她盯著冰櫃挪不動步。
\"想吃?\"我買了兩根老冰棍。她學我撕包裝,舌頭剛舔到就僵住了。
\"怎麼了?\"我問。
她眼睛亮得嚇人:\"涼的!\"然後三兩口吞掉冰棍,連木棍都嚼了。
晚上農家樂來了群避雨的背包客。韓小姐坐在角落,看他們喝酒劃拳。有個小夥去搭訕,手剛搭她肩膀就慘叫縮迴——他掌心燙出個水泡。
暴雨連下三天,農家樂意外爆滿。韓小姐變得\"人性化\"許多,會跟芳芳學編辮子,幫嬌嬌剝蒜,甚至允許招財趴她膝蓋——雖然那塊的裙子總是焦的。
第四天清晨,我發現她站在麥田裏。金黃的麥浪中,她紅裙翻飛,雙手平舉。隨著她旋轉,周圍水汽蒸騰,麥穗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飽滿起來。
\"你在幹什麼?\"我踩著露水走過去。
\"報恩。\"她指尖掠過麥穗,\"吸了你們的水,總得還點什麼。\"
太陽升起時,她身上的紅光漸漸隱去。我鬼使神差地抓住她手腕:\"留下來吧。\"
她怔了怔,突然湊近我耳邊:\"小心哦,我可是會吃人的。\"熱氣噴在我脖子上,卻讓我打了個寒顫。
迴農家樂的路上,她哼著走調的小曲,時不時伸手接樹葉上的雨水?斓綍r,她突然說:\"歡喜這名兒真好。\"
\"啊?\"
\"聽著就讓人...\"她眨眨眼,\"歡喜。\"
嬌嬌站在門口,鍋鏟敲得鐺鐺響:\"談情說愛的那倆!迴來剝蒜!\"
韓小姐——不,現在該叫她小韓了——大笑著跑過去,紅裙角掃過濕漉漉的地麵,竟開出一路小小的水花。
旺福不再怕她,招財敢蹭她腳邊了。而我的農家樂,莫名其妙成了網紅打卡地——據說喝了這兒的井水,莊稼能增產。
誰也不知道我們的秘密。就像沒人發現,後院的旱蓮今年開得特別早,特別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