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耳朵的兔子姑娘低下頭,眼睫毛好長好長,說出的話也是好難過好難過。
塗山九月眼神微動,然後轉過身子,微不可察的歎了口氣,在塗山九月身後的李清用眼神詢問著塗山九月,詢問要不要動手。
李清這段日子和很多很多人交過手,都是自己人,都是為了讓對方安靜下來,在不傷到對方的同時讓對方昏睡或是喪失反抗能力。
這幾天青山上太亂了,兵荒馬亂,青山宗這段時間倒下了很多人,也有很多人堅持著不肯倒下,倒下的人還能再站起來繼續堅持抱有希望,而那些不肯倒下的就是情緒太重太重了。
年瑜兮就是這樣,那個曾經平靜冷然的女人這幾天像是換了一個人,像是咬著火焰的孽鳳,不知哪個瞬間就會爆發,花嫁嫁在前天就病倒了,小姑娘心思太沉,道心搖搖欲墜。
這種改變太多太多,很多東西塗山九月一時也分不清好還是壞,但是整個青山宗的所有人都因為許長卿失蹤這件事有了巨大的改變。
“我還是建議你先睡一覺。”塗山九月轉過身,還是先勸。“不然長卿會怪我沒照顧好你的。”
蘇酥聞言頓了頓,體貼懂事的小姑娘看出了塗山九月臉上的難過,最後還是點點頭答應了,小女孩這兩天瘦了很多,本來就不豐滿的姑娘整個人躺在床上都幹瘦了一圈,塗山九月靜靜的坐到蘇酥旁邊,看著女孩緊緊閉著的眼睛。
“睡不著就不用這麼用力的閉眼睛。”塗山九月輕輕歎了一聲,輕輕抱起床上的姑娘。
蘇酥這幾年沒有發育的很多,除了略微長高一點,在塗山九月眼裏蘇酥一直都是記憶裏的小小一隻,可是當下抱住這個瘦弱的女孩,塗山九月還是有些疼惜。
“我不敢閉眼的,我怕一做夢就夢見他,我夢裏的他總是慘兮兮的,於是我就不想睡了。”
蘇酥睜開眼睛,語氣輕輕,像是在陳述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但切切實實的小事。
“不睡就不睡,我去給你拿點丹藥,你閉上眼睛好好休息好不好,這樣熬下去是不行的。”塗山九月將女孩放在身前,心疼的去看女孩很重的眼圈。
可是蘇酥搖頭,這個女孩在他的事上隻剩下執拗,她認真的看著這位‘長姐’般的角色,語氣微弱又嚴肅。“塗山姐,我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挺過去這件事,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許長卿的死亡,我以前從來就沒有想過許長卿離開我這件事,我想這個世界上是不存在東西將我和他分開的。”
“可是從三天前開始,直到現在我們都沒有得到他的蹤跡,我不知道他去了哪裏,有沒有受到威脅,有沒有被人欺負,會不會受委屈,我隻知道他還活著,可是我卻見不到他,這個世界不應該有東西阻擋在我和他之間的,沒有東西可以阻擋我奔向他的,他老了我就去找仙草讓他變年輕,他覺得無趣了我就千方百計的讓他開心,他不能離開的我的,不能的,他也承諾過的。”
“可是塗山姐,如果真的有一天,如果說他真的離開我了呢,如果他真的從世界上消失了呢,如果他消失的幹幹淨淨,連留給我念想的東西都沒留下呢?
我想啊想,就一直沒睡著,我怕,我很怕,我想他死了我就死了,我沒有什麼好留念的了,可是我又想啊,如果真的有死後的世界的話,等我遇到他了,他會怎麼說我呢,會說傻嗎,會罵我嗎?我想,他是不會原諒我去找他的,畢竟他是那種寧願自己死去都不願意我們吃苦的人,他那種人,怎麼會原諒我為了他而死呢。
我又想,我應該好好活著,去做那些我還沒完成的事,去實現我和他的目標,去完成他給我的願望,我應該好好活著才對啊。”
這個小小的女孩眼睛透亮,她的眼淚掉啊掉,剛剛那麼久的黑暗裏,她就這麼躺在床上想著這些,想著自己要好好活著,要去努力,要不給他丟臉。
“而且。”蘇酥輕輕哭著,“如果連我都不能給他好結局,那他還會有下一世嗎……”
塗山九月無言了。
“你去看看嫁嫁姐吧,她病的很重,她更需要有人去看著。”蘇酥溫和的笑笑,笑容裏透著無法拒絕的心思。
蘇酥要堅強,堅強的等到他的消息,無論他的消息是好是壞,蘇酥不能辜負他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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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嫁嫁現在由江曉曉親自看護著,青山宗一向活潑好動的‘女魔王’江曉曉這幾天也是消停了下來,扮演好了自己身為三師姐的責任,照顧著這幫師弟師妹們。
“江曉曉,情況怎麼樣。”
“很不好,嫁嫁半夢半醒的,有時候還說要把我們全趕走,帶著許長卿逃走。”江曉曉扶額。
“……”塗山九月聽完江曉曉這句話後沉默無語,她抬頭看著眼前這個默默坐在病床上的女人,看著對方這幾天沒有打理就這麼垂下來的白色長發。
花嫁嫁的狀態很差,年輕的小姑娘剛入修行一途不久,即使天賦異稟,可惜修行年月太短,修為孱弱,之前為了趕路來青山宗又擅自用了太多符咒,如今符術反噬,想去找許長卿都不成了。
前些日子許長卿當著她麵的失蹤徹底擊垮了這個女孩的防禦,塗山九月甚至不知道怎麼去安慰花嫁嫁,隻要稍微想想那些人生的等待,最後卻等來了不到一天的短暫相處,現在又淪落到一個天涯分離的局麵,其中給予當事人的痛苦光是想想就要讓人窒息,塗山九月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勸慰眼前的女人,即使愛情這東西無法用深厚多少來相比。
“身體還是要注意的,實在不行就用點安眠養神的丹藥。”塗山九月將眼神移到旁邊沉默不語的江曉曉身上,語氣稍微有些沉悶。
塗山九月的說的話並沒有刻意去避開花嫁嫁,花嫁嫁想來也聽到了塗山九月對她的安排,但是白發女孩並沒有去說些什麼,她隻是看著屋子窗外的荒野,那雙平靜似水的眸子裏滿是某個人的身影。
有的人滿心都是一個人,當那個人走了,她的世界雜草叢生,荒蕪一人。
江曉曉點點頭,這些天花嫁嫁基本都是靠著藥物才能勉強入睡,這個女孩如今的精神實在太過脆弱,江曉曉真的很怕哪一天她就無疾而終自己就倒在了床上。
塗山九月又輕輕拍了拍江曉曉的肩膀,讓這位三弟子看著她,確認江曉曉在聽自己說話,塗山九月這才緩慢的囑咐道:“江曉曉,你自己也要注意,辛苦了我就安排人過來替班。”
江曉曉苦澀的搖搖頭,看著塗山九月說話的聲音沙啞,“九月姐,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的,我們每個人都受不了的,你也一樣的。”
“實在不行,我會拜托師尊出手的。”
塗山九月說完深深唿吸,轉身就出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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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諸峰很大,塗山九月向掌事府飛去。
她要去看看各個弟子的匯報,現在剛入夜不久,自然不是休息的時候。
蘇酥和花嫁嫁都被塗山九月強製休息了,現在的掌事府裏隻剩下李清還在幫忙,整個青山次峰安安靜靜,像是很多年前許長卿還沒上宗之前的日子。
青山宗其實本就應該是個安靜的仙家居所,似乎隻有他在的時候才會稍微熱鬧一些,塗山九月捏了捏眉心,惱怒自己怎麼東拐西拐的想到他。
塗山九月不喜歡這種體驗,這讓她覺得自己是一個很懦弱的人。
“還是沒有消息,北蠻已經被陸弦音搜尋完畢,還是沒有一點線索。”
“東海呢,會不會是不在我們這片大地上?”
“沒有這種可能的塗山長老,不過紫府商團那邊給了迴應,已經確認紫兒擁抱了自己的魔女和血海命途,紫府商團那邊說,紫兒已經被從族譜劃下,任由我們處置,紫府商團說會幫我們緝拿紫兒。”李清搖了搖頭,將手中的卷軸遞給塗山九月。
“魔女和血海命途……”李清苦澀的搖搖頭,“你我都知道的,紫兒現在已經迴不了頭了。”
李清其實心神也很焦慮,她這些天承受的壓力極大,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但是李清告訴自己,眼下她還不能倒下。
因為他而崩潰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但是如果沒有能真正的在他不在的時候做點什麼,就真的很丟人了。
至少等再見他,是會慚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