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青雲(yún)趾高氣昂:“認(rèn)識本少爺麼?”
那師爺一愣,搖了搖頭:“公子麵生,在下並不認(rèn)識,隻是……”
他忽的笑了:
“公子,不管在下認(rèn)不認(rèn)識,這鼓都不能亂敲!”
潘青雲(yún)丟下鼓槌,背負(fù)著雙手昂首挺胸:“本公子找葛子健葛大人,帶路!”
師爺心裏一驚,暗自佩服城守大人料事如神。
他拱手一禮,“這個……不好意思,葛大人去了鄉(xiāng)下體察民情去了。”
“公子與葛大人認(rèn)識?”
“要不進(jìn)去喝杯茶?”
潘青雲(yún)一愣:“……他什麼時候迴來?”
師爺抱歉道:“這個……今歲入了夏至今無雨,葛大人擔(dān)心莊稼旱死了。”
“臨安管轄的範(fàn)圍頗大,葛大人又愛名如子,可不知道大人他何時才會迴來。”
潘青雲(yún)這就傻眼了。
他是來告狀的!
按照大周律,故意傷人者至少得判個監(jiān)禁半月。
他相信憑著他爺爺堂堂左相的名頭定能將陳小富弄進(jìn)大獄裏!
接下來就要看花溪別院是不是真有本事了。
若花溪別院那位老太太在臨安經(jīng)營得不錯,那狗東西在大獄中當(dāng)不會遭罪,他至少無法再與安小薇相處了。
若爺爺?shù)耐谶@位城守麵前好使……他為了討好爺爺,就定會判陳小富一個三十大板!
他甚至?xí)堊约河H自監(jiān)刑。
三十大板下去,陳小富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可現(xiàn)在這位城守大人竟然不在……
“那他迴來你告訴他一聲,就說帝京潘府的人找他。”
“本公子將住在青魚巷子的觀湖客棧,他迴來之後,叫他來觀湖客棧見我!”
師爺沉吟三息,躬身一禮:“好!”
潘青雲(yún)帶著二人上了馬車走了。
這師爺這才鬆了一口氣,抬手擦了一把額頭的汗。
他看著那馬車消失於人群之中,這才連忙向慶園而去。
……
……
慶園。
它位於西子湖畔的西南邊。
臨湖而建。
占地頗大,院子裏種植了不少的花草樹木。
建築卻隻有三處。
一處是二層小木樓,它是錢士林的起居之處。
一處是一小軒。
它是錢士林會客下棋或者看書喝茶之處。
還有一處就在湖邊。
那是一間涼亭。
亭在湖邊,亦在柳邊,故,此亭名為湖柳亭。
這時候臨安城的那位城守葛大人就坐在湖柳亭裏!
他壓根就沒去鄉(xiāng)下體察什麼民情,他在煮著一壺茶。
坐在他對麵的那位須發(fā)皆白的,麵容略顯灰暗的老者便是錢士林錢首輔!
錢老太爺這時候正看著擺在麵前的一張紙。
這張紙上是一首名為《漁家傲、秋思》的詞。
他將這紙放在了一旁,這第二張紙上是兩幅對聯(lián)。
又看了看兩遍,他將這張紙又拿起放在了旁邊。
第三張紙上是兩首詩。
一首名為《春閨》,一首名為《兩相思》。
又看了數(shù)息,拿開這張紙,下麵的一張又是一首詞。
此詞名為《醜奴兒、少年不識愁滋味》。
事實上這些東西都是他抄寫下來的,他已看過了無數(shù)遍。
葛子健葛城守穿著一身寬大的麻衣,他將煮好的茶倒入茶杯中,起身,執(zhí)晚輩禮,雙手恭恭敬敬的將茶遞了過去:
“錢老……陳小富的這些對聯(lián)詩詞雖好,卻也不至於讓您老手不釋卷的吧?”
“晚輩在您這呆了十來天了,您老是天天看啊!”
“真有那麼好看的麼?”
錢老爺子接過茶盞,視線又落在了這些紙上。
“你呀……你若是有你父親一半的才華也不至於說出這樣的話來。”
葛子健那張胖臉笑開了花:
“您老說的是,晚輩最怕的可不就是讀書麼?”
“當(dāng)年若不是您老看在爺爺和父親的麵子上幫晚輩謀了這麼個好差事,晚輩現(xiàn)在還不知道在哪裏討飯呢!”
錢士林抬起頭,微微一笑:“你小子很是精明,這些年將臨安治理的……也還算是不錯,算是沒有給老夫的臉上抹黑。”
“這麼給你說吧……”
錢士林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盞,拿起了那幾張紙來。
“老夫向來以為天下無全才全能之人,詩詞文章也一樣。”
“就拿咱們大周的這五位大儒來說,他們在文學(xué)上的造詣也各自不同。”
“文淵閣大學(xué)士安經(jīng)緯善於雜記,文昌學(xué)宮邰正弘善於賦,秦家的那個秦文齊善於曲,國子監(jiān)康柄輝善於詞,張?zhí)瞪旗恶壩摹!?br />
“倒不是說他們在別的文體上就不行,相對而言,他們在各自的領(lǐng)域造詣更深一些。”
“但即安這小子似乎有些不一樣……”
葛子健那短短的脖子伸了出去,好奇的問道:“他有何不一樣?”
“這下聯(lián)……成名原非易事,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guān)心!”
“此下聯(lián)不僅僅是對仗工整,它所蘊含的意義還非凡!”
“再看這兩首迴文詩,就算《春閨》乃安小薇所做,這首《兩相思》造詣之高,恐怕鄒九章見之也會自歎弗如。”
“還有這兩首詞……一首《漁家傲、秋思》,它已然是邊塞詩詞的巔峰之作!”
“陳朝時候,尤其是在長樂年間,陳朝內(nèi)憂外患,邊塞詩詞史無前例的興盛起來。”
“老夫看過許多的邊塞詩詞,但無一首能與即安的這首詞相提並論!”
“再說這首《醜奴兒、少年不識愁滋味》,從荒涼塞上的執(zhí)著與豪邁,到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qiáng)說愁的少年心態(tài)……此中變化令人始料未及,亦難以置信!”
“詩詞為什麼要分派係?”
“便是因為其中情感不同,表述的方式不同,詞人的思想不同。”
“極少有人能集各派之所長於一身,但即安卻做到了!”
“那對聯(lián),無人能及!那首迴文詩,無人能及,這兩首詞……亦無人能及!”
三個無人能及從這位老大人的嘴裏說出來,葛子健就驚呆了——
錢士林,官至內(nèi)閣首輔,因死忠於長樂皇帝以頭搶地意圖同去!
女皇陛下竟然救了他,甚至還原諒了他所寫的那一篇曾經(jīng)轟動一時的《討周媚檄》,還要再拜他為相……
他的才華自然是極高的!
他雖不是大儒,卻有不輸於大儒之能!
隻是他將一生都獻(xiàn)給了陳朝,沒有多少詩詞文章流傳於世罷了。
此刻他對曾經(jīng)的那個傻子如此誇耀……
“錢老,他真有那麼厲害?豈不是就要比肩大儒了?”
“不,他之才華許會比大儒還高!”
錢士林的小眼睛頓時瞪得賊大!
比大儒還高……那就是文聖!
放眼天下,三百年過去,尚無一個文聖誕生!
“這……”
錢士林放下了手裏的紙,抬眼看向了葛子健,笑道:
“老夫一家之言你聽聽就好。”
“對了,你打算在老夫這呆多久?”
葛子健訕訕一笑:“得等那位潘公子離開臨安。”
“你就不擔(dān)心潘不負(fù)會怪罪於你?”
葛子健道:“晚輩這輩子可沒打算再升官了,何況那位潘公子也不知道晚輩在您這呢。”
“再說……右相廖大人不是您老的門生麼?”
“有您老一句話,廖大人大抵是可以借著這事做一些文章的,他潘不負(fù)也還沒一手遮天的能耐不是。”
就在這時,有門童走了過來。
他站在錢士林麵前躬身一禮,低聲說道:“老爺,陳公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