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卓記錢莊得乘馬車。
陳小富和阿來迴到花溪別院南院的時候,那處耳房下有三個人!
一個自然是老黃。
另一個是夏侯常勝。
還有一個站著的是救了陳小富一命的半夏茶樓的小二。
他沒有名字。
他是個啞巴。
他就叫啞巴!
啞巴口不能言卻能聽,能寫。
所以這個啞巴並不是先天的,而是後天的。
陳小富不知道他因何而啞,不管怎樣,他都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你怎麼在這?”
陳小富極為熱情的走了過去,又道:“昨夜多謝你的出手相救,”
說著這話,他從袖袋中摸出了一疊銀票——這便是葛子健今兒個早上送來的那一萬多兩銀票。
他遞了過去:“大恩不言謝,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啞巴一愣,他“啊啊”的叫著擺了擺手還後退了一步,臉上的神色有些焦急,麵色也變得有些紅。
老黃這才笑道:“他是老夫人請來保護你的。”
“把銀票收起來吧,啞巴他……他不是一個愛財之人。”
啞巴又“啊啊啊……”
他其實想說自己也是愛財的,但得取之有道。
陳小富一聽老黃這話便吃了一驚:“高手?”
老黃點了點頭:“高手!”
“……有多高?”
“二境下階!”
“……”
陳小富走了過去,拍了拍啞巴的肩膀,將那疊銀票塞到了啞巴那件青色長衫的衣兜裏。
“收著,”
“知道這年頭什麼最貴麼?”
“人才!”
“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才!”
“以後就跟著本公子混了,本公子吃香的,保證你們喝辣的。”
“話說的再好聽也沒用,以後你會知道本公子的好的。”
“阿來,”
阿來還以為陳小富也要給他銀票,卻不料聽到的是:
“駕車,啞巴與咱們同去卓記錢莊!”
阿來很委屈:“……”
……
……
老黃躺在椅子上看著馬車消失於遠方,這才扭頭看向了夏侯常勝,笑問道:
“覺得如何?”
“……少爺倒是懂得籠絡人心了。”
“是啊,所以我才給你說少爺現在是真的長大了!”
夏侯常勝沉吟三息:“他才給我開一百兩銀子的月俸!”
老黃瞪了他一眼:“我守了十七年的門一文錢都沒有呢!”
夏侯常勝頓時覺得舒服了不少:“一百個兵我挑好了,本想著晚上問問他那什麼練兵之法……他跑去卓記錢莊做什麼?”
“誰知道呢,別院並沒有多少存銀了,”
老黃雙手枕著腦袋又看向了天邊的夕陽,低聲又道:
“帝京那邊已經有五年沒有再給別院撥一文錢,你那一千個兵這些年在青雲山裏過得也有些苦。”
“老夫人是知道的,但那千頃田地裏產出的糧食並不多,除了大家夥的口糧之外都賣了,積攢下來的銀子……老夫人從涼州訂了一批馬。”
“隻有五百餘匹。”
“兵部那邊對戰馬管得很嚴,這是女皇陛下的要求。”
“這五百匹馬估計得在今歲秋冬時候才會分批送來,老夫人還是堅持要有一支騎兵……”
“那時候所想就是倘若帝京那邊對少爺不利,就由你帶著這支騎兵將少爺送出去。”
“現在少爺徹底變了,我本以為老夫人會改變這個想法,但老夫人反而對這件事更加重視。”
“老夫人的意思是……少爺恐會因其才華處於更危險的境地,所以戰馬到了之後……騎兵訓練這件事你得抓緊一些。”
夏侯常勝眉間緊蹙,他思忖片刻,問道:
“不是說老鬼初心未變麼?他會置之不理?”
“這倒不是,”
老黃拿起酒囊喝了一口酒,又道:
“老夫人的意思是自己人終究更靠得住一些。”
“老鬼這些年一直在他那棺材裏,他哪裏都不敢去!”
“因為他要守著那本名冊和那些卷宗!”
“倘若女皇陛下得到了內務司的核心名冊,知道了內務司遍布天下的那些大鬼小鬼,老鬼就必死無疑!”
“少爺就兇多吉少。”
“你、我、老夫人,還有這處花溪別院,恐怕都將灰飛煙滅!”
“這花溪別院其實就是個籠子。”
“女皇陛下厲害啊!”
“她下令修建了這處別院,勒令少爺必須在此成長,說……這對少爺好,說這些將來都是少爺的,還給少爺賜名小富字即安……”
“我們都被困於此,與少爺捆綁在了一起。”
“若不是老鬼守住了那令她忌憚的名冊……你我早就去見閻王爺了!”
夏侯常勝深吸了一口氣,也望向了天邊的夕陽。
過了許久,他忽的扭頭看向了老黃:
“長樂五年夏至長樂六年秋,她究竟是不是在棲鳳寺誕下了先帝的第三個孩子?”
老黃沉吟三息搖了搖頭:
“那時你是大內侍衛統領,我是城防司衛戍將軍,你都不知道我如何知道?”
“莊老夫人也不知道?”
“……嗯,老夫人也不知道。”
“那誰知道?”
“棲鳳寺的法來大和尚知道。”
“那法來大和尚呢?”
“……早死了!”
老黃起身,杵著拐杖:
“那些破事破的不成樣子,轉眼過去了十七年了,就讓它過去吧。”
“我們做我們該做的。”
“先帝若在天有靈……少爺自然會無恙。”
“大不了就離開大周。”
夏侯常勝看向了老黃:“去哪?”
“北魏!”
長樂皇帝的皇後,便是北魏當今皇帝的親姐姐!
曾經北魏鼎鼎有名的長公主!
她死於長樂五年夏!
年僅二十三歲!
她給長樂皇帝生了兩個兒子,這兩個原本應該繼承大陳皇位的皇子,皆給長樂皇帝陪了葬!
所以,如果有一個國家還能夠接納他們,那麼魏國就是最好的選擇!
“此去北魏太遠。”
老黃仰著頭望著天:“但涼州距離北魏卻很近!”
夏侯常勝一驚:“誰經營涼州?”
“……不知道!”
……
……
陳小富與啞巴坐在馬車裏,他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這以後與啞巴同行得帶上筆墨紙硯!
不然他沒法與啞巴交流!
那隻好不交流。
對於啞巴,他是懷疑的。
因為一個二境下階的高手,他沒理由在一個茶樓當個跑堂的小二。
可偏偏這個啞巴又是奶奶請來的。
奶奶既然請了他,就一定查清楚了他的身世,那麼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個高手下了山卻因無法說話無處可去。
高手也得吃飯!
那就需要銀子。
所以,他淪落到在半夏茶樓跑堂。
至於昨晚他為何那麼巧救了自己……這就隻能歸為巧了。
啞巴生得麵善,尤其是那雙眼。
他的眼比阿來的眼神色彩更豐富一些。
阿來的眼直來直去,就像他這個人直來直去一樣。
但啞巴的眼裏卻多了一些人間的煙火氣息。
比如,他會流露出好奇、驚喜、友善、疑惑,或者感激!
陳小富唯獨沒有從啞巴的眼裏看出陰險、狡詐、狠毒等等諸如此類的暗藏禍心的眼神。
一絲都沒有。
許是相處太短。
但他相信一個人的眼睛便是一個人的內心。
能藏,
卻會有不小心而流露的時候。
他希望啞巴是個單純的人,這樣大家都會活得輕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