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仙看著老鬼。
她似乎忘記了手裏的棒棒糖。
她的眼裏有些驚詫,有些不解,也有些憐憫。
老鬼看著漆黑的夜,看著夜色中隱約的那幾棵瓊花樹。
他的麵色如這夜一般平靜,小仙無法從他的臉上他的那隻獨眼中看出他絲毫的內心波動。
“喂,你是不是做了對不住女皇陛下的事?”
老鬼又笑了,他收迴了視線,那雙枯槁般的手摸了摸膝蓋,雙手順著膝蓋而下,將兩條空蕩蕩的褲腿給抓了起來。
“我連這門都沒有出,我能做出什麼對不住女皇陛下的事呢?”
“哎……人老了,沒用了,還占著茅坑不拉屎,終究是惹人厭的!
他忽的抬頭又向夜色中望了一眼,又說道:
“你不是一直想要出去走走麼?”
“女皇陛下要我這個老東西陪她出去走走……你得推這輪椅啊,所以你得同行!
“你去收拾收拾吧,順便也幫我收拾收拾!
“我沒啥好收拾的,帶幾身換洗的衣裳……對了,將掛在牆上的那把二胡拿上!
小仙:“要去哪呢?”
“……估計是臨安!”
小仙遲疑三息,轉身去了房間。
一隻鴿子從夜色中飛來落在了老鬼的大腿上。
他摸了摸這鴿子的羽毛,從鴿子的腿上取下了一個細小的竹筒。
他放飛了鴿子,打開了這竹筒的蠟封,抖出了裏麵的一個小紙卷。
展開紙卷,就著燈籠微弱的光線,他的那隻獨眼看向了這張小紙條——
“已入六境上階,勿急,再留臨安三個月,許有驚喜!”
老鬼眉間微蹙,取了火折子將這紙條點燃。
燃燼,他揮了揮手,灰燼飄蕩於夜空之中。
他有些急。
他不知道能有何驚喜。
他隻知道自己剩下的日子不多了,這鬼地方……無論如何得交給他!
老鬼一宿未眠。
次日晨,小仙推著輪椅將他送上了一輛漆黑的特製的馬車裏。
駕車的是內務司的一名老人。
說他是老人並不是他的年齡很老,而是他在內務司的時間很長。
他才四十歲,他在內務司已呆了足足三十年!
他叫重山。
他的腰間掛著兩把銅錘!
他是老鬼收養的十二義子之一!
天微微亮,老鬼在帝京的南門與女皇陛下的隊伍匯合,向南而去——
這並不是去河南道的方向。
這是去江南的方向!
他沒有猜錯,女皇真的是要去臨安。
似乎陳小富那小子比河南道的災情更重要。
……
……
帝京再次因臨安的那個私生子的故事而沸騰。
曾幾何時在帝京所有人的嘴裏,開陽神將府的那個放在臨安的私生子,他就是大字不識幾個白癡,就是軟弱無能的懦夫!
可現在,仿佛在一夜之間,他竟然成了才高八鬥甚至能與大儒比肩的大才子!
這消息是炸裂的。
是令帝京所有人難以置信卻又津津樂道的。
“可別不信,就是在六月十九的那天……也就是兩個月前,這位私生子在臨安書院以一己之力戰臨安書院三千學子!”
“另外還有徐老大儒的十二弟子!”
“你們要知道徐老大儒那十二弟子可是齊國最傑出、最優秀的少年郎!”
“人家是要來參加明年秋的書山文會的!是奔著奪取書山文會魁首來的!”
“可偏偏他們在臨安書院遇見了那位私生子……還在對聯詩詞上輸給了那位私生子!”
有人驚詫的放下了茶盞,問道:“老餘,你說的有鼻子有眼的,莫非你有親眼見到?”
那叫老餘的中年人擺了擺手:“我雖未曾親眼見到,但我祖籍是臨安人。
“這不,就在前天,我那老表王朝西來帝京買糧——他在臨安幫他哥哥王玉果做糧食生意——他親口給我講的!”
“他侄兒王子賢就在臨安書院讀書,這還能假的了?”
“他說六月十九那天,臨安萬人空巷,數萬的人都去了臨安書院,每人還花了十兩銀子買了啥門票才得以進去!
“數萬人見證了那私生子大敗臨安書院的三千學子和齊國那十二天才少年!”
這時,隔壁那一桌的一名茶客也說道:
“此事是真的!”
“陳小富所做的那兩首詩和兩首詞都已經在帝京傳揚開了!”
“他揍了左相府潘公子一事……也傳揚開了!”
有人驚詫:“潘公子怎的也去了臨安?”
“誰知道呢?許是因為安小薇和梁郡主去了臨安吧!
“……安大才女也去了?那他們之間的事……?”
“挑明了!”
“安大才女還在花溪別院住了足足半個月!”
“聽說郎情妾意,相處極好,聽說明年秋他們就要成婚了!
“……”
帝京的街坊們是看熱鬧不嫌事大,他們與陳小富往日無怨近日無仇,所以這位私生子這突然間就像變了個人似的這對他們而言無所謂好與壞。
他們隻是好奇一個人的變化為什麼會如此之大,也好奇他揍了左相府的那位潘公子左相府會對他做些什麼。
還有就是開陽神將府的那位大夫人對這個私生子會有怎樣的看法。
這一切陳小富自然還不知道。
他在臨安很忙。
鳳曆十六年八月十五,中秋佳節。
這一天是家家戶戶團圓的日子,也是臨安城一年一度的花魁選舉大賽之日。
這一天陳小富給瓦泥山的所有人都放了假,他一大早就派了二狗子將張大牛帶到了南院。
“在少爺這裏你不要拘謹,坐吧!
“謝少爺!”
張大牛小心翼翼的坐下,陳小富給他斟了一杯茶,問道:
“瓦泥山上的工棚搭建好了沒有?”
張大牛雙手接過茶盞,迴道:“昨兒個搭建好了,少爺,您搭建那幾處工棚來做甚?”
“收留災民,叫你來就是說這個事!
張大牛一怔,看向了陳小富。
陳小富又道:
“河南道的災民應該就是這兩天就要抵達臨安了,昨日少爺我去了一趟城守府與城守葛大人說了一下這件事!
“葛大人……他應該是求之不得吧。”
“不管他如何想,這些災民少爺我要留下一下來!
“那些災民到了城外之後,你多帶一些青壯年前去,少爺我也要去看看。”
“挑選三五千人吧……你們將他們帶去瓦泥山就住在那些工棚裏。”
“讓張嬸她們在瓦泥山上的廚房裏給他們熬上幾大鍋粥,記住,粥要濃稠一些,但第一日不可讓他們吃的太多!”
“養他們三天,三天後,讓他們去開礦,前一個月隻供給他們吃住,從第二個月開始每月給他們……二十文錢。”
“後麵的吃食就沒辦法那麼好了,少爺我買的那麼多的米糠……就摻一些米給他們熬成粥吧,一日吃三餐,管飽!
張大牛這才明白陳小富做這些事的目的。
隻是少爺會不會太摳門了?
米糠……那玩意兒真的難以下咽。
陳小富似乎看出了張大牛所想,他微微一笑:“不是少爺吝嗇,是現在糧價太貴,地主家也沒餘糧!”
“他們能活下來就會感激不盡了,等以後糧價下來,他們若是願意留在這裏自願成為少爺我的家奴……他們便能享受與你們同樣的待遇!
“現在嘛,這待遇肯定是不能一樣的!
“另外,呆會你迴村子裏給每家每戶送去二兩銀子,這不過節了麼?”
“就說是少爺的一點心意。”
就在這時,翠紅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
“少爺,葛城守前來拜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