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碎裂聲在子夜炸響。墨隱舟將斷簪橫在胸前時,發現虞映雪的裙擺正在褪色。那些霜雪般的銀絲刺繡化作飛灰,露出底下暗紅的血跡——這襲嫁衣殘片,竟與幻象中新娘所穿別無二致。
\"退後!\"虞映雪五指扣住琴腹,冰裂紋已蔓至耳後。焦尾琴第七根弦自行繃斷,血珠凝成的符咒在空中結成蛛網。鬼燈籠群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尖嘯,裹著心髒的燈芯突然暴漲,將碧火染成血紅。
墨隱舟的犀角鐲突然收緊,腕間傳來灼痛。祖父臨終前用血畫在他掌心的符咒突然浮現,竟與虞映雪的冰霜陣圖產生共鳴。地麵開始震顫,槐樹根須掀翻青磚,露出底下森森白骨堆砌的祭壇。
\"抓住琴軫!\"虞映雪將焦尾琴拋來的瞬間,墨隱舟看清了琴底陰刻的箴言——\"以魂為弦,以魄為軫\"。指尖觸及冰寒玉軫時,無數畫麵灌入腦海:
雪夜深山,少年道士將犀角簪別在少女鬢間。簪頭雕著的並蒂蓮在月光下綻放,道士腕間赫然戴著墨家祖傳的犀角鐲。畫麵忽轉,少女被鐵鏈鎖在青銅琴臺上,道士含淚將金針刺入她周身大穴。琴弦一根根繃斷,每斷一根,少女眼中的光便熄滅一分。
\"這是...我們墨氏先祖?\"墨隱舟踉蹌扶住祭壇殘柱,喉間腥甜。虞映雪正以琴音與鬼燈群纏鬥,聞言猛然迴頭,眼中冰藍驟盛:\"原來你是他的血脈!\"
血燈籠突然聚合成巨大人形,腐肉與骨骼在紅繩纏繞下凝成樹妖化身。虞映雪旋身撥弦,琴聲化作冰刃劈開妖物左臂,卻見斷口處湧出密密麻麻的槐蠶。墨隱舟抄起半截殘碑砸碎兩隻近身的妖蠶,黏液濺落處竟開出曼珠沙華。
\"用你的血塗在犀角簪上!\"虞映雪拋來斷簪時,後頸冰裂紋已爬上側臉。墨隱舟咬牙劃破掌心,鮮血浸透簪身剎那,地底傳來龍吟般的弦音。祭壇中央的白骨堆轟然塌陷,露出底下冰封的青銅古琴。
琴身纏繞的鎖鏈突然活過來般遊走,虞映雪悶哼跪地,冰裂紋開始滲出黑血。墨隱舟撲向古琴時,發現五根琴弦竟是由不同材質的發絲編織——最中央那根銀弦,分明與他懷中母親的遺發一模一樣。
\"別碰冰髓琴!\"虞映雪的警告遲了半拍。墨隱舟指尖已觸到琴額鑲嵌的犀角蓮花,封印三百年的記憶轟然蘇醒:
燭火搖曳的祠堂,少年道士顫抖著剪下少女一縷銀發。\"以此發為契,縱使輪迴百世,必尋迴你的魂魄。\"他將發絲纏入琴弦,卻未看見身後少女瞳孔中蔓延的冰藍。
現實與幻境重疊,墨隱舟的鮮血順著琴弦滲入虞映雪腳下的冰層。槐樹妖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血色藤蔓衝破地宮穹頂。虞映雪突然扯斷頸間紅繩,墜落的玉鎖片化作流光沒入古琴。
\"三清敕令,冰魄歸位!\"她咬破舌尖噴出血霧,焦尾琴與冰髓琴竟在空中合二為一。琴身暴漲的寒光中,墨隱舟看見她胸口浮現的封印——正是祖父筆記中\"以魂鎮妖\"的秘法圖騰。
琴音化作實體冰龍撞向樹妖真身,妖蠶群在霜氣中爆裂。虞映雪的白發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黑,後頸冰裂紋開始逆向愈合。墨隱舟突然明悟:這具冰棺中的軀體,根本就是鎮壓樹妖的活祭品!
地宮四壁的星圖突然亮起,墨隱舟衣擺的腐蝕孔洞投射出二十八宿光影。當房宿星輝照在冰髓琴上時,琴腹突然彈開暗格,一卷鮫綃血書滾落在他腳邊。
\"不要看!\"虞映雪的尖叫帶著絕望。墨隱舟已展開血書,先祖熟悉的字跡刺入眼簾:
\"映雪吾妻,為鎮槐妖,不得已將汝魂封入冰髓琴。今以犀角姻緣鐲為契,願百世之後,墨氏血脈可解此劫......\"
雷聲掩蓋了虞映雪的啜泣。墨隱舟握簪的手劇烈顫抖,他終於讀懂祖父臨終前在地上畫的殘缺星圖——那根本是房宿對應的琴軫方位。
樹妖的狂笑震落冰棱:\"好個情深義重的墨家!用妻子魂魄鎮我三百年,如今又要子孫重蹈覆轍?\"
虞映雪突然奪過血書按在心口,冰裂紋瞬間爬滿全身。她最後望了墨隱舟一眼,那眼神與幻境中身著嫁衣自戕的女子完全重合。
\"快走!去後山找...\"話音未落,冰髓琴轟然炸裂。墨隱舟被氣浪掀飛時,看見虞映雪化作萬千冰晶,與樹妖一同封入重新凝結的巨型冰棺。
雨停了,月光照在他掌心的犀角簪上。簪頭並蒂蓮的裂縫中,緩緩滲出一滴殷紅血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