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
所有人的目光,最終都匯聚到了主位上的李然身上。
隻見李然也打開了自己的盲盒——
他的盒子裏,東西也簡單到了極致。
就是一碗清可見底的白粥,旁邊配著兩片碧綠的小醬瓜。
僅此而已。
李然卻像是得到了什麼山珍海味一般,此時端起粥碗,對著眾人,尤其是齊利和闕勤,高興地舉了舉。
“天意飲食,方合自然大道!”
“王子,太師,諸位,請用膳!”
齊利:“……”
闕勤:“……”
兩人感覺胸口堵得慌,一口老血差點噴出來。
吃?
吃什麼?
吃這豬皮?啃這蘿卜?
齊利咬了咬牙,最終還是拿起那塊油膩的豬皮,狠狠地嚼了起來。韌性十足,沒什麼味道,隻有一股油膩感。
他又看了看那根大蔥,卻實在下不去口。
這叫什麼宴席?
簡直……
唉!
闕勤太師看著那個白蘿卜,長歎一聲,也隻好拿起筷子,夾起蘿卜,麵無表情地啃了起來。清脆,微甜,帶著一股土腥氣。
兩人心裏五味雜陳,憋屈到了極點。
想發作,卻找不到理由。
人家說了,這是天意,是自然,是緣法。
你運氣不好,抽到了豬皮蘿卜,能怪誰?
怪天意嗎?
再說了,主人自己都喝著白粥配醬瓜,你還能說什麼?
難道指責主人招待不周?
可人家這“盲盒”理論一套一套的,還上升到了“大道自然”的高度。
你一反駁,豈不是顯得自己境界低,不懂“大道”?更何況,“飲食貴在自然”這句話,還是他闕勤親口說出來的……
齊利和闕勤隻能把這口惡氣硬生生憋迴肚子裏。
看著旁邊史摩思吃魚吃得滿嘴流油,再看看自己麵前這玩意兒……
兩人隻覺得,今晚這頓飯,比白天看那些鬼畫符、走那詭異長廊、看那些扭曲雕塑,還要讓人難受!
殺人誅心!
這駿王李然,太他娘的邪門了!
……
眾人各自品味著自己的“天意”,有的嫌“美食”分量太少,有的卻嫌份量太多。
在尷尬有趣的歡樂氣氛中,李然已經吃完了,感覺今天的粥特別香甜,醬瓜也特別鮮脆。
於是,
他用毛巾抹抹嘴,又擦了擦手,再次站起身,臉上依舊是那副溫和無害的笑容,搞得好像剛才那場荒誕的“盲盒宴”隻是一場尋常家宴。
“諸位,”
“飲食之道,過則傷身,正如北國闕勤太師所言,在於合乎自然。”
“淺嚐輒止,意猶未盡,方合‘食不滿’之養生妙諦,亦是順應天意,切記不可強求飽食終日、無所事事。”
啊?
什麼?
是不是不準吃了?
這話一出,剛吃了憋屈豬皮和蘿卜的齊利、闕勤差點又是一口老血。
合著我們沒吃飽,還是順應天意,為了養生?
幾個餓著肚子的北胡官員更是麵色鐵青,敢怒不敢言。
“故而,”
李然環視一圈,繼續微笑道:“用膳就此結束!”
“接下來,本王尚有節目,請王子、太師,以及諸位朋友共賞。”
結束了?
真的就結束了?!
齊利和闕勤對視一眼,心中那股被戲耍的怒火再次熊熊燃燒。
今日這一整天,從畫作到長廊,從雕塑到這頓莫名其妙的飯,他們被這莫名其妙的駿王搞得灰頭土臉,顏麵盡失,偏偏還沒法發作!
現在,到了樂舞環節!
齊利心中忽然有了計較——
好!
你大乾的樂舞再精妙,也不過是靡靡之音,奇技淫巧!
看我北地男兒的雄渾戰歌,絕對壓過你這軟綿綿的調子!
這是他們今天挽迴顏麵的最後機會了!
闕勤太師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對齊利微微點頭,眼中也是充滿了憤憤不平。
這一切,自然都被三個朝廷大佬看在眼裏,作為積年額老狐貍,他們也很能理解北胡人的心情——
駿王折騰了大半天,全都是雲山霧罩的,
不要說北胡人,他們這些中原人也根本沒看懂!
最後吃飯還吃成這樣?
誰的心情能好啊?
三人相對一笑,盡皆搖頭。
……
接下來,
李然帶著眾人,穿過幾條迴廊,眾人來到駿府後山一處地勢較高的開闊平臺。
這裏視野極佳,遠處山巒疊翠,近處竹影搖曳,晚風習習,帶著草木清香,倒確實是個雅致的所在。
平臺邊緣設有石桌石椅,眾人各自落座。
然而,
大家坐定之後,等了片刻,卻不見有任何樂師或舞姬出現。隻有幾個仆人端來了清茶。
咦?
咋迴事?
齊利和闕勤又有點慌了——
難道又有什麼詭異荒誕的?
不行!
一定要趁早壓住他們。
闕勤低聲對齊利說:“王子,時機已到,否則今日無法挽迴顏麵啊……”
嗯嗯!
齊利重重點頭,讓隨從拿出一塊一尺大小的銅板和一隻小錘。
這銅板敲擊,配合他自幼練就的破音唱法,吟唱的北地戰歌,足以裂石穿雲,振奮人心!
這是他除了箭術之外最大的本事,在北地非常有名,無數人想要一飽耳福而不可得、
現在,他就要用這最純粹、最原始的力量,徹底擊碎駿王那些鬼迷日眼的東西!
這時,
齊利看了看手中的銅板,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起身發難。
但也就在同時,一直含笑品茶的李然,忽然將目光轉向了闕勤太師。
“素聞太師博學,本王想請教一二,”
李然放下茶杯,語氣平和地問道:“依太師之見,何為……至高至美之樂?”
哦?
又來?!
闕勤太師心頭一跳,想起之前關於“飲食之道”的問答,以及那頓“盲盒宴”,頓時警惕起來,不敢輕易接口。
他怕自己一句話說錯,又掉進這位駿王殿下的坑裏。
齊利趕緊接過來,朗聲說:
“駿王殿下,至高至美之樂,自然是發自肺腑,不假雕飾之音……”
“正如我北國英雄的戰曲,那是勇士們在沙場上、在烈風中,用生命和熱血吼出的心聲!那才是真正的至高至美之聲……”
哦……
李然點點頭,慨然說:“王子高見!”
他又站起來,望著莽莽蒼蒼的一切景物,微微出神一會兒,接著說:
“不錯,音樂的最高境界,確在於自然流露……”
“那麼……王子可知,什麼才是真正的‘自然’之音呢?”
不待齊利迴答,他斬釘截鐵地說:
“是天籟!”
“是萬物之聲,是風過林梢,是雨打芭蕉,是蟲鳴鳥叫,是山泉叮咚……”
“更是……此時無聲勝有聲!”
李然緩緩抬起手,指向寂靜的山林與夜空。
“請諸位,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