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眾矚目之下，戲臺的厚重幕布緩緩拉開。
並未見什麼華麗布景，也未聞絲竹管弦。
隻見三人立於臺上。
居中一人，身著樸素的青布長袍，神情淡然，正是引發(fā)全城轟動的駿王李然。
他左側(cè)是一位麵容儒雅的中年文士，此刻卻眉頭緊鎖，憂心忡忡，正是駿王府詹事徐茂恭。
右側(cè)則是一位英氣勃勃的年輕人，正是名滿京華的詩人黃鶴，但他此時也是一臉凝重，甚至帶著幾分不安。
駿王親自登臺了！
人群的期待感瞬間被拉滿，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等待著這場別開生麵的大戲。
然而，
李然並未立刻開始所謂的“表演”。
他隻是負(fù)手踱了幾步，目光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顯得一臉滄桑，眼神帶著一股濃濃的失望之意……
忽然，
他停下腳步，伸手指著臺下成千上萬的觀眾，語氣平淡，卻石破天驚——
“老徐，小黃，你們看看。”
“看看臺下這些人。”
“就這些人，就咱們大乾的這些百姓……”
李然輕輕搖了搖頭：
“有什麼用啊？”
“一個個，除了混吃等死，還會幹什麼？”
“一副亡國奴的下賤樣子啊……”
嗡——！
人群瞬間炸開了鍋！
什麼情況？！
駿王殿下在說什麼？！
罵我們？
我們辛辛苦苦跑來捧場，翹首以盼，結(jié)果等來的就是這個？
臺上的徐茂恭也接過了話頭，他深吸一口氣，沉聲附和道：
“殿下所言極是！”
“看看他們！一個個麻木不仁，神情呆滯！”
“簡直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黃鶴也咬了咬牙，似乎在強(qiáng)迫自己，跟著說：
“沒錯！瞧瞧你們這副樣子！”
“國家養(yǎng)著你們，你們卻對國事漠不關(guān)心！”
“除了家長裏短，吃喝拉撒，還能想點別的嗎？”
“簡直……簡直一無是處！屁用沒有！”
啊？！
這下，臺下的觀眾徹底懵了！
如果說剛才李然的話還讓他們有些懷疑，那麼現(xiàn)在徐茂恭和黃鶴的話，則徹底證實了——這不是演戲！
這分明是真罵啊！
指著鼻子罵我們幾萬百姓全都是廢物？
為什麼啊？！
我們做錯了什麼？！
一時間，臺下議論聲四起，無數(shù)人麵麵相覷，臉上寫滿了錯愕、不解，甚至憤怒。
氣氛陡然變得詭異起來。
不少人開始感到不安，甚至覺得今天這地方，怕不是要出什麼大事？
這駿王殿下，到底要幹什麼？！
……
就在臺下人心惶惶，各種猜測紛起之際。
臺上的李然臉上，怒氣似乎更盛，他猛地一甩袖子，大聲喝道：
“看著就來氣！”
“就這些人！爛泥扶不上牆！”
“讓他們自生自滅去吧！”
“走！咱們走！眼不見為淨(jìng)！”
哼！
徐茂恭和黃鶴也是一臉的鄙夷，重重地哼了一聲！
緊接著，
在所有人還沒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戲臺的幕布猛地一合！
三人，竟然就這麼下臺走了？！
走了？！
留下滿場幾萬觀眾，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徹底傻在了原地。
這……
這是在幹什麼啊？
把我們痛罵一頓，然後就走了？
這算什麼事啊？！
無數(shù)人心中充滿了憋屈感。
然而，
就在眾人還沉浸在震驚和懵逼之中，沒能完全消化剛才發(fā)生的一切時——
嘩啦——！
戲臺的幕布，毫無征兆地再次被猛地掀開！
但這次衝出來的，卻不是李然三人！
而是一群衣衫襤褸、盔甲破損、臉上帶著驚惶和血汙的士兵！
他們衝上臺，聲嘶力竭地嘶吼著，聲音裏充滿了絕望和恐懼：
“敗了！敗了啊——！”
“前線大敗！北胡人殺過來了！”
“快跑啊！再不跑就沒命了——！”
喊聲未落，這群士兵竟然如同喪家之犬般，直接從不高的戲臺上跳了下來，朝著人群外圍衝去！
與此同時！
更讓人驚恐的事情發(fā)生了！
在戲臺周邊的擁擠人群中，也突然冒出來許多同樣裝扮的“潰兵”！
他們推搡著周圍的百姓，擠出一條條通路，同樣在驚慌失措地大喊：
“敗了！全完了！”
“頂不住了！快逃命吧！”
“北胡的鐵騎來了！殺人啦——！”
轟！
人群一下子徹底慌了！
但幾乎所有人腦子裏還是一團(tuán)漿糊：這……這到底是怎麼迴事？
這是戲？還是真的？！
難道……
難道真有敵人打到京城腳下了？！
恐慌迅速蔓延！
就在這時，那些混在人群中的“潰兵”，以及剛從臺上跳下來的士兵，行為開始變得更加惡劣！
一些士兵開始對著擋路的百姓怒聲咆哮：
“滾開！都給老子滾開！”
“一群廢物！擋著大爺逃命的路了！”
有的甚至更加直接，直接舉起了手中的破刀爛槍，對著周圍嚇傻了的百姓惡狠狠地吼道：
“媽的！不想死的，把身上的銀子都交出來！”
“快點！不然爺爺一刀一個，送你們上路！”
……
現(xiàn)場頓時一片嘩然！
鼎沸的人聲幾乎要掀翻屋頂！
“怎麼迴事？”
“出什麼事了？！”
“搶劫啊！光天化日之下?lián)尳侔。 ?br />
有人下意識地尖叫起來。
“快！快去報官府！快去啊！”
也有一些經(jīng)曆過些風(fēng)浪，或者自認(rèn)比較穩(wěn)重的人，扯著嗓子試圖安撫周圍。
“別怕！大家都別怕！”
“我看是演戲！肯定是演戲！”
“對！這是駿王殿下安排的！整活呢！”
“……”
但這微弱的聲音，很快就被更大的恐慌浪潮所淹沒。
許多人想跑，卻根本跑不了，那些扮演“潰兵”的演員，此刻就分散在密密麻麻、動彈不得的人群之中。
明晃晃的刀槍之下，根本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其實別說反抗了，連稍微大聲一點的質(zhì)疑都不敢有。
於是，
人群中許多膽小怕事的人，已經(jīng)麵無人色。
他們哆哆嗦嗦地連忙掏出自己身上僅有的那點財物。
叮叮當(dāng)當(dāng)！
銀子、銅錢，被驚恐地拋撒在地上，滾得到處都是。
人群的恐慌，在這一刻達(dá)到了頂點！
許多人的腦海中，不受控製地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難道是真的出事了？！
北胡真的已經(jīng)打到京城郊外了？！
但他們雖然這樣想，內(nèi)心卻還有一個念頭始終不散——
到底是不是演戲啊？
駿王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
到底是不是真的？
就是在這種半真半假、疑神疑鬼的微妙狀態(tài)裏，人群的心理，如同繃緊的弓弦，處在一種極其脆弱的平衡之中。
也因為這個緣故，那種被人嗬斥、被人搶掠、被人視若豬狗的亡國奴的感覺……
是如此的真實！
如此的刺痛人心！
唉……
人群中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歎息聲，夾雜著低低的啜泣。
許多人，尤其是那些曾經(jīng)對“潰敗演習(xí)”津津樂道、對駿王頂禮膜拜的人，此刻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他們終於切身體會到了。
真可怕！
原來戰(zhàn)敗是這樣的……
原來那些所謂的“敗兵”，根本就是一群失去人性的土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