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西土戲臺子搭在亂墳崗邊上，破鑼嗓子一開腔，驚飛了老槐樹上成群的烏鴉。我蹲在草垛後頭啃凍梨，瞅著臺上戴鬼王麵具的儺師跳大神，那舞步癲得跟黃爺喝多了蛇膽酒似的。


    \"這儺戲班子邪性，\"灰爺從我褲腿鑽出來，鼠爪子指向供桌上的骨麵具，\"你瞅那饕餮紋，眼珠子是用相柳鱗片磨的！\"我定睛一瞧，麵具眼眶裏嵌著的黑曜石正往外滲血絲，臺下看熱鬧的村民眼神直勾勾的，活像被勾了魂。


    胡九娘化成人形擠進人群，九條尾巴縮成圍脖，衝臺上拋了個媚眼：\"小哥哥，你這麵具賣不賣呀？\"領頭的儺師突然甩出水袖，袖口飛出的紙錢全往她胸口貼，每張紙錢上都畫著縮小的儺麵符咒。


    \"破煞！\"碧波仙子凝水成針射向紙錢，符咒遇水卻暴漲成臉盆大的鬼臉。黃爺炸著毛竄上戲臺，尾巴卷住儺師的頭套一扯——底下竟是個空腔子！頸椎骨上纏著條冰晶蜈蚣，百足劃拉出滿臺血道子。


    戲臺木板\"哢嚓\"裂開，十二具戴儺麵的僵屍破土而出，腦門貼著\"731部隊\"的封條。黑山君掄起熊掌拍碎兩具，屍塊裏蹦出窩帶刺的肉蟲，見風就長成小臂粗的相柳觸須。柳爺蛇尾橫掃，觸須斷口噴出的黑血凝成個日軍大佐虛影，手裏攥著把骨製軍刀：\"支那巫術，死啦死啦滴！\"


    我抄起供桌上的糯米酒潑過去，大佐虛影沾酒即化，戲臺底下卻傳來百十人齊聲念咒。村民集體摘下麵具——臉皮底下竟是空洞洞的骷髏，眼眶裏燃著綠火，下頜骨一張一合唱起滿漢雙語招魂調。


    \"這是要擺萬魂噬仙陣！\"淩霄子俯衝時翅膀扇滅三簇綠火，\"找主麵具！\"灰爺突然抽搐著啃起自己的尾巴，鼠牙縫裏擠出句薩滿語：\"鼓...鼓眼娃娃......\"


    戲臺幕布後猛地竄出個三尺高的儺童，懷裏抱著顆刻滿儺麵的骷髏頭。那孩子咧嘴一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滿口相柳獠牙：\"叔叔們來陪娃娃耍呀！\"骷髏頭眼眶\"噗\"地噴出兩條冰蠶，遇空氣暴漲成雪蟒，獠牙上還掛著半截仙家魂魄。


    胡九娘甩尾卷住雪蟒，狐火剛燃起來就變成慘綠色：\"蠶肚子裏有九幽蠱！\"碧波仙子掀起的冰牆被蟒尾抽碎，我摸出灰爺藏的竄天猴塞進蟒鰓，火藥混著香灰炸出團藍煙。儺童趁機把骷髏頭往地上一摔，裂開的頭蓋骨裏鑽出百十隻帶人臉的黑蛾子！


    \"閉眼！\"柳爺蛇尾把我卷到半空，\"蛾粉致幻！\"我瞇縫著眼瞧見黑山君在蛾群裏跳踢踏舞，熊掌拍碎的蛾子屍體凝成個戴防毒麵具的日軍軍醫，手裏針筒裝著相柳毒液。


    黃爺躥上軍醫頭頂放靜電，雷火順著針筒燒過去，軍醫白大褂裏掉出本實驗日誌。我撿起來一翻，昭和十四年的記錄寫著：\"第九次活體實驗，用儺麵符咒植入相柳細胞，實驗體出現骨骼異化......\"


    戲臺突然塌陷，露出底下十米見方的血池。十三具青銅棺在池子裏浮沉，棺蓋上用鎖鏈拴著失蹤的出馬仙。灰爺瘋了似的啃咬鎖鏈，鼠牙崩出火星子：\"鎖眼是活的！\"


    儺童跳上主棺尖笑，天靈蓋\"哢嚓\"裂開，鑽出個戴天狗麵具的蛇頭少年——正是煉魂教那陰魂不散的鱉孫！他手裏把玩著個儺麵鈴鐺：\"王大柱，你猜這副儺麵是用誰的臉皮做的？\"


    鈴鐺一晃，血池裏浮出張熟悉的麵孔——竟是堂口失蹤的常三太爺！他半張臉被撕成儺麵，另半張臉扭曲著嘶吼：\"快走！他們要用仙家麵皮養相柳逆鱗！\"


    胡九娘突然甩出斷尾卷住鈴鐺，媚眼泣血：\"小冤家，敲碎主棺的鎮魂釘！\"我掄起鐵鍬劈向棺槨，刃口撞上青銅迸出的火星裏，竟映出當年日軍剮仙家麵皮的場景——刀刃劃過胡三太奶的臉，血珠濺在相柳鱗片上凝成儺麵符咒！


    黑山君熊掌拍飛兩具僵屍，從血池底撈出把生鏽的薩滿降魔杵。碧波仙子引水衝洗，杵頭浮現出鄂倫春星圖：\"北鬥倒懸，破陣在即！\"柳爺蛇尾纏住降魔杵紮向主棺，棺內突然傳出龍吟，震得所有人耳鼻竄血。


    儺麵鈴鐺\"哢嚓\"碎裂，天狗少年化作黑煙遁走前甩下句話：\"九層塔頂等著收你的麵皮！\"血池沸騰著幹涸，露出底下刻滿儺麵的青銅祭壇。我摳下塊碎片，背麵赫然是徐福東渡時留下的鎮海符——卻被朱砂改成了招邪咒。


    灰爺抱著常三太爺的殘魂癱坐在地，鼠爪子撚著半張儺麵碎片：\"這是......我的蛻皮？\"月光照在碎片內側，浮現出灰家祖墳的星象圖，標注處寫著：\"九幽借壽，灰仙為引\"。


    迴村路上，黃爺突然叼住我褲腳——每個村民院裏都擺著儺麵香爐，爐灰裏埋著帶牙印的仙家指骨。胡九娘望著東方泛起的魚肚白，九條斷尾無風自動：\"小冤家，這幫孫子是要把整個東北煉成儺麵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