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口供桌上的香灰無風(fēng)自旋,凝成個歪嘴月老的形狀。胡九娘盯著那團灰噗嗤笑出聲,九條尾巴卻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小冤家,你猜這老倌兒是要給誰說媒?\"話音未落,香灰\"啪\"地炸開,濺了蹲在供桌下偷吃的灰爺滿頭滿臉。
\"呸呸!這他娘是骨灰拌朱砂!\"灰爺竄上房梁直吐唾沫星子,鼠爪子抹臉蹭出道血印子。我抄起炕笤帚要拍,簷角掛的青銅鈴鐺突然齊刷刷指向西南——十三隻紙紮的喜鵲撞破窗紙飛進來,每隻鳥喙都叼著塊帶牙印的龍鳳帖。
黃爺炸著毛撲棱下兩片喜鵲翅膀,金瞳映出帖上血字:\"青丘有喜,胡九娘夜合葬破陣\"。碧波仙子凝水成鏡,鏡中映出座雕滿狐貍交尾圖的青玉墳塚,塚前石碑上赫然刻著胡九娘與個戴儺麵男子的名字!
\"合葬你奶奶個腿兒!\"我一鐵鍬劈碎紙鵲,碎屑裏掉出把青銅鑰匙,匙柄鑄著交纏的狐尾。柳爺蛇尾卷起鑰匙,鱗片刮出串火星:\"這是青丘叛徒胡三魁的尾骨煉的。\"
黑山君熊掌拍得供桌直晃蕩:\"當年這癟犢子偷了狐族聖火,害得青丘百年不得安生!\"胡九娘忽然安靜下來,尾巴尖撚著鑰匙上的鏽斑:\"太姑奶奶說過,我出生那日墳塚裏的陪葬笛自鳴了三聲......\"
子時剛過,青丘故地的老槐樹上掛滿白燈籠。我貓腰鑽進刺骨的夜霧,後脖頸突然被冰涼的喜綢纏住——十二個紙紮的迎親童子正衝我咧嘴笑,腮紅是用朱砂混著黑狗血點的,活像吃了死孩子。
\"姑爺這邊請——\"領(lǐng)頭童子的紙手往墳塚方向一引,空腔子裏鑽出條帶吸盤的肉舌。灰爺呲著鼠牙撲上去,啃得紙屑紛飛:\"裝神弄鬼!你灰爺爺專治紙紮的!\"
墳塚前的青玉供桌上擺著對鎏金骷髏酒杯,胡九娘的紅蓋頭被陰風(fēng)掀起一角,露出底下儺麵新郎官——那麵具內(nèi)側(cè)分明嵌著相柳鱗片!碧波仙子掀起的浪頭剛沾供桌,酒液突然凝成冰錐射來,柳爺蛇尾掃碎的冰渣裏蹦出百十隻帶牙的喜蛛。
\"一拜天地——\"儺麵下傳出機械合成音。胡九娘突然甩尾卷住我的腰,媚眼裏閃著狡黠:\"小冤家,搶親的活兒該你了!\"我掄起鐵鍬劈向儺麵,刀刃卻陷進團蠕動的黑霧裏——霧中伸出九條帶倒刺的狐尾,每根尾尖都拴著個仙家魂魄!
黑山君暴吼著撞向墳塚,熊掌拍碎青玉碑的剎那,塚內(nèi)傳出嬰啼般的狐嘯。十三具狐仙冰屍破土而出,眼眶裏跳著綠火的正是當年叛出青丘的胡三魁!這老狐貍半邊身子泡爛了,另半邊嵌著日軍實驗器械,爪子裏攥著把刻滿儺麵的骨笛。
\"好侄女,姑父教你吹個《百鬼抬棺》——\"胡三魁的機械爪按響骨笛,墳塚四周突然隆起九座狐形土包。我踩著濺起的凍土塊,看見每座土包裏都伸出條纏滿符咒的相柳觸須,須尖卷著的冰棺裏赫然凍著曆代青丘族長!
胡九娘突然扯碎嫁衣,九尾燃起青火:\"老不死的,青丘聖火是這麼用的!\"火焰凝成她太姑奶奶的虛影,老狐仙一爪子拍碎三具冰屍,轉(zhuǎn)身衝我挑眉:\"小崽子,掀棺材板要照七寸劈!\"
我滾到最近的冰棺前,鐵鍬刃口剛沾棺蓋就凍在了手上。黃爺炸著毛放靜電,冰層\"哢嚓\"裂開道縫,裏頭飄出的不是屍體,而是團跳動的青色狐火——正是胡九娘被抽走的一魄!
灰爺趁機鑽入冰縫,鼠爪子扒拉出把生鏽的狐尾刀。刀刃沾了我的掌心血,突然浮出青丘族譜,胡三魁的名字正被黑斑啃食。黑山君掄起冰棺砸向胡三魁,飛濺的冰碴裏混著相柳鱗片,每片都映出個戴天狗麵具的少年身影。
\"二拜高堂——\"機械音催命似的響著。柳爺蛇尾卷住胡三魁的機械腿,碧波仙子掀起地下水澆在相柳觸須上,冰火相激炸出團毒霧。胡九娘趁機奪迴那一魄,九尾暴漲成火焰旋風(fēng):\"老東西,姑奶奶送你份大禮!\"
青丘聖火順著族譜燒到胡三魁的儺麵上,麵具融化的瞬間露出半張日軍軍官的臉!我掄圓了狐尾刀劈下,刀刃卡在機械頸椎裏迸出串火花。墳塚深處突然傳來鎖鏈崩斷聲,九具族長冰屍齊刷刷睜眼,爪尖全指向西南天空——那裏正升起第九道狼煙,凝成個巨大的注射器!
\"禮成——\"胡三魁的殘軀突然自爆,衝擊波掀飛半個墳塚。煙塵裏浮出天狗少年的全息投影,他晃著個裝滿骨髓的試管輕笑:\"多謝諸位暖場,相柳複活儀式正式開場。\"
胡九娘用斷尾卷走試管,媚眼映著試管裏遊動的巫祖血脈:\"小冤家,這幫孫子是把青丘當培養(yǎng)皿了。\"灰爺從廢墟裏刨出塊帶牙印的玉玨,鄂倫春星圖在月光下泛著血光——正指向五大連池火山群。
我們踩著紙錢逃出青丘時,身後墳塚轟然塌陷。胡九娘突然駐足,尾巴尖挑起塊殘破的喜帕,帕角繡著句褪色的契丹文:\"九尾盡斷日,巫祖歸來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