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砸在祠堂的銅鈴上,撞出瘮人的悶響。王嬸的哭嚎穿透雨幕:\"天殺的熊妖!連死人衣裳都不放過!\"她手裏攥著塊染血的碎布,正是從丈夫墳頭扒下來的壽衣料子,邊緣還沾著幾綹黑棕色的獸毛。
我蹲在橫梁上,看那獸毛在燭火下泛著磷光:\"黃大仙,這毛色不對勁......\"
\"何止毛色!\"黃大仙尾巴卷起獸毛嗅了嗅,\"帶著屍油和傀儡草的味兒!\"
話音未落,後山炸開驚雷。祠堂大門\"轟\"地被撞開,黑山君鐵塔般的身軀跌進來,七支弩箭貫穿他後背,琥珀色的蜜漿混著血水浸透麻衣。他蒲扇大的手掌小心翼翼護著個昏迷的孩童:\"救、救娃......\"掌心裏掉出枚青銅鈴鐺,刻著煉魂教的蛇紋。
順著鈴鐺上的屍油味追到亂葬崗,眼前的景象讓我胃裏翻江倒海——三十具村民屍體被蛛絲懸在半空,天靈蓋釘著星紋釘,眼眶裏爬滿蛆蟲。戴著李獵戶人皮麵具的傀儡師搖動銅鈴,屍體突然齊刷刷轉頭,綠瑩瑩的眼珠鎖住我們。
\"這蠢熊倒是忠心。\"傀儡師撕開人皮,露出布滿符咒的鬼麵,\"多虧他每月十五采藥救人,我才能用他的毛發下傀儡咒!\"
黑山君突然發出痛苦的咆哮,後背浮現青色咒紋。淩霄子的鐵翼劃破夜空:\"丙寅年三月初七,你騙本座種下引雷咒時,就該料到今日!\"
\"轟隆——!\"
山體在黑山君的撞擊下裂開巨縫,滔天黑霧噴湧而出。無數白骨手臂扒開巖層,三百年前被封印的屍傀大軍傾巢而出。傀儡師癲狂大笑:\"你以為淩霄子真在救你?他早看出你是煉屍蠱的絕佳容器!\"
黑山君突然撕開肚皮,掏出的不是內髒而是蜂巢。金黃的蜜漿噴湧成瀑,在空中凝成千萬隻火蜂:\"對不住啊......俺早知道蜂蜜摻了傀儡蠱......\"
蜂群撲向屍傀,沾蜜的白骨燃起幽藍火焰。李獵戶的屍身舉鐮偷襲,黑山君不躲不閃,任鐮刀劈入肩胛,反手將最後一股蜜漿灌入地縫。琥珀色的液體順著古碑紋路奔湧,漸漸匯成\"大巧若拙\"四個火字。
\"俺笨......\"他轟然跪地,傷口湧出的蜜漿結成金繭封印裂縫,\"花了三十年才明白......當年你救我,是為用俺妖軀養蠱......\"
暴雨衝刷著祠堂前的血跡。淩霄子劍指古碑,星光映出三百年前的畫麵——黑山君以身為祭封入屍傀,村民們跪地痛哭的場景。崖壁上那些所謂的\"毀田爪印\",竟是傀儡野豬身上沾的黑熊毛所留。
\"去年瘟疫......\"王嬸顫抖著捧出發黴的蜜罐,\"是這憨貨連夜翻山采的藥......\"
李獵戶突然跪下,掏出張泛黃的契約。煉魂教的朱砂印刺得人眼疼,條款寫著:\"每月供奉黑熊血三碗,可保全村牲畜平安。\"
灰無影從地窖拖出傀儡野豬,獠牙上還掛著壽衣碎片:\"看看這畜牲蹄子!抹了磷粉的假爪印!\"
朝陽刺破烏雲時,黑山君正在修補倒塌的牛棚。他肚皮上的傷口用蜂蠟黏著《神農百草》殘頁,每走一步都往下掉鬆脂藥渣。
村民們沉默地圍在山洞口。王嬸放下繡著歪扭小熊的護膝,李獵戶擱下玄鐵打的蜂箱,孩童們掛上用野花串的項鏈。洞壁突然\"哢嚓\"裂開,露出密密麻麻的星象圖——每道裂痕都精準避開風水脈眼,正是黑山君三十年笨拙的守護。
淩霄子甩來件星紋鐵甲:\"披上!這甲摻了你的蜜,煉魂教的毒箭射不穿。\"
我摩挲著掌心新結的熊掌紋,忽然瞥見晨露順著蜜痕流淌。那些被黑山君笨手笨腳修補的山體裂縫裏,野蜂正銜來新釀的百花蜜,將\"大巧若拙\"四個字鍍上一層金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