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前。
白塔。
方老爺子忙完手頭的事情，打算再去給沈遲言做一次詳細的精神力檢測，結果，剛到醫療中心頂層，就見到了空蕩蕩的病房。
床上的被子被人隨意掀開撂在一邊，看得出對方走得很匆忙。
方老爺子嗡的一聲直接原地爆炸。
簡直是胡鬧！胡鬧！！
他當即叫來楚榆，讓她趕緊派人去找那個剛醒就作死的兔崽子，隨後又親自查了監控，發現沈遲言不僅跑出了醫療中心，甚至還離開了白塔基地。
方老爺子整個人險些沒撅過去，顫抖著手拿出手機給顧沉陽打了電話，深吸一口氣，努力按耐住自己的怒火，讓他趕緊把人找迴來。
正在聯盟大廈開會開到腦袋發僵的顧沉陽：“……？”
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什麼叫沈遲言跑了？
他半小時前不是還躺在監護室裏和他大吵一通嗎？
難不成……是被自己氣跑的？
想到這種可能，顧沉陽頓時心裏有些發虛，連忙安撫方老爺子，表示自己立刻派人去找。
方老爺子掛斷電話，忍了兩秒卻又實在他媽忍不住，憤然撥通了顧懷宴的電話，張嘴就開始罵沈遲言混蛋王八犢子。
他本來想告訴顧懷宴自己管不了這個作死的混球，讓他另請高明放過自己這把老骨頭吧。
結果下一秒，電話那邊就傳來了沈遲言熟悉又淡定的聲音。
得，不用找了。
方老爺子：“……”
於是楚榆親眼看著自己七十多歲的老師瞬間被氣成了臉色通紅的河豚，還是兩眼噴火即將爆炸的那種。
在沈遲言從顧家老宅迴到白塔基地這段時間，方老爺子一口氣不間歇地怒罵了他整整二十分鍾，嘴裏的詞沒一個重複的。
周圍的醫護人員紛紛繞道而行，唯恐被他的怒火波及，楚榆想張口勸他，卻根本找不到插嘴的時機，隻能聽著他傾瀉而出的發泄。
最後沈遲言帶著戰戰兢兢的謝斐出現在方老爺子麵前時，他的嗓子已經啞到說不出話了。
楚榆貼心的遞上一杯水，讓他潤了下嗓子，方老爺子接過來猛灌一口，好歹把這口氣順了下去。
方老爺子默默做了兩次深唿吸，抬手一指，啞聲罵道：“……滾那邊去坐著。”
沈遲言沒料到方老爺子居然能忍住不罵自己，挑了挑眉，安靜地走到旁邊的病床上坐好。
方老爺子又睨了一眼杵在那裏的謝斐，抬手指向門口，利落吐出兩個字：“你，滾。”
謝斐麻溜地滾了，腳下快得生風，像是後麵有洪水猛獸追他似的，生怕方老爺子找他算賬。
方老爺子讓楚榆推來移動式精神接入艙，在電子屏幕上操作幾下，麵無表情地看向沈遲言，“躺進去。”
沈遲言起身脫下外套，單薄的病號服勾勒出他挺拔略顯消瘦的身形，他掀開玻璃艙蓋，熟練地躺了進去。
艙蓋合上，沈遲言隻覺後頸處微微刺痛一瞬，緊接著，燦金色精神力順著接入端口注入係統。
同時，精神力接入艙屏幕上數據不斷跳動，最後終於穩定在一段區間內。
方老爺子默默注視著精神力數據的閾值變化，臉色越來越差。
檢測結束，楚榆上前扶起沈遲言，在他後頸還在流血的傷口處貼上了一塊醫用敷貼，趁方老爺子沒注意這邊，悄聲道：“……老師三天沒怎麼休息了，拜托您，說話千萬注意些，別把他氣倒了。 ”
方老爺子無兒無女，就她這麼一個學生，平時當孫女一般疼著，她自然心疼自家老師。
沈遲言起身的動作微頓片刻，淡淡地嗯了一聲，“知道了。”
楚榆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方老爺子，歎息一聲，離開了病房。
病房內安靜下來，隻聽得到精神接入艙屏幕的機器電子音。
“——滴，已為您生成本次檢測報告。”
方老爺子將檢測報告單甩到沈遲言麵前，沒好氣地罵道：“看看！數值紊亂成這個樣子，但凡受到一點外界刺激你就會徹底失控，你還敢到處亂跑？”
沈遲言捏著紙質報告單一行一行看下去，眉頭微挑，“我的精神力在恢複？”
這可真是意外之喜。
難怪他從醒來之後就覺得身體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隻是沒去細想。
方老爺子：“……”
好一個雞同鴨講對牛彈琴。
方老爺子隻覺眼前發黑，臉色難看至極，指著他鼻子罵道：“你！你到底清不清楚自己的情況有多糟糕？！”
“沈遲言！你要是實在不想活，我可以幫你一把，也算是還我自己一個清靜了！”
沈遲言放下報告單，抬頭看他，說：“對不起。”
方老爺子：“這些年讓你定期檢查你不做，叫你配合治療更是難如登天，我真是上輩子欠你的我才——你說什麼？”
他懷疑自己聽岔了，一臉不可置信。
沈遲言又重複了一遍：“對不起。”
方老爺子後退一步，眼神宛如見了鬼，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你吃錯藥了？”
他居然肯認錯？
他的字典裏竟然有對不起三個字？
“……”
沈遲言輕笑著說：“我不是不在意自己的身體情況，隻是有件事必須要去弄清楚。”
方老爺子皺起眉頭，心裏的怒意散了許多，但語氣依舊不怎麼好：“什麼事情能比你身體更重要？”
沈遲言點了點頭，“您說得對，下次不會了。”
方老爺子眼神頓時變得微妙起來，“你到底怎麼了？”
沈遲言沉默一瞬，開口道：“這些年……我不是不想活。”
隻是沒想過他能活。
四年前的黎明號爆炸是他整個人生的轉折點，那之後，顧沉舟和林寂先後死亡，他被迫頂著三個人的身份活著，壓得他快喘不過氣。
他決定重啟黎明計劃向阿克裏斯複仇的時候，同時也意味著押上自己的性命孤注一擲。
重傷未愈的情況下冒險使用1型ge血清、獨自一人前往南洲、不知疲倦的尋找核心潘多拉殘骸，他任由自己的身體情況越來越遭，有些時候甚至自暴自棄地覺得，要是可以就這麼死了也挺好，起碼不用再受基因排異反應的折磨，也不用背負著這沉重的一切漫無目的的走下去。
但是，這些念頭在與沈明姝重逢之後便逐漸消散。
他忽然又不那麼願意死了。
沈遲言抬頭定定地看著方老爺子，“從現在開始，我會配合您進行治療的。”
方老爺子被他看得一愣，隨後輕哼道：“這還差不多。”
這臭小子總算想通了。
方老爺子清了清嗓子，又道：“我知道從前你一直抱著消極態度得過且過，不過現在，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想治好你的基因排異反應，並非沒有希望。”
“你小子這次因禍得福，殘留在你體內的能量使你的基因出現了一些變化，以目前的結果來看，這些變化對你非常有利，精神力在逐步恢複，基因排異反應也出現了減弱的跡象，這是好事，不過……”
方老爺子忽然歎息一聲：“經過檢測，引起你基因序列出現變化的並不是潘多拉殘骸的能量，而是另一種與其成分非常相似的能量波動，這股能量很微弱，對你的作用也不是特別明顯。”
“如果這股能量再多一些，說不定你就可以立刻恢複了。”
當然，這隻是他的臆想。
他現在連這股陌生能量究竟是什麼都還沒搞清楚呢。
沈遲言蹙眉：“另一股能量？”
方老爺子頷首，問出了自己這麼多天的疑惑：“當時在崖島地庫裏，除了吸收潘多拉殘骸能量，你還做了什麼？”
“還能做什麼，當時我吸收完能量就直接失控了，然後——”
沈遲言忽然頓住。
方老爺子：“然後什麼？”
然後，他就強吻了沈明姝，像個野獸一樣還咬破她的脖子，再一點一點舔去冒出來的血珠。
沈遲言僵在了那裏。
下一秒，方老爺子疑惑的聲音響起。
“你突然臉紅什麼？”
這人什麼毛病。
上次南洲邊境也是，正說著話呢，突然莫名臉紅。
奇奇怪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