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庭院中的氛圍突然有些冷場。
“郡主在這之前,可曾想過踏上仙路?”
李秀秀如此向秦月問道。
秦月微微一怔,隨後她的眼中閃過了幾分迷惘,像是在自己的記憶當中搜尋著些什麼。
再然後,她搖了搖頭。
“沒有。”
秦月說道。
若不是前陣子那位星天門的供奉長老遊曆至泰雲城,偶然間發現了秦月的琉璃鏡體,或許她這輩子都不可能踏上修仙的道路。
對於這世界上絕大多數的人們而言,修仙都是虛無縹緲的。
別看在空山宗裏,鍛體境修士多如雜草,隨便拎出來一個鍛體境放在世俗王朝當中,都是萬裏挑一的存在。
像是泰雲城的王家,這一在泰雲城當中的頂尖修仙勢力家族,也就隻不過有兩位貫氣境修士而已。
秦月的確從未想過修仙的事情,因為在這一切發生之前,她認為一切都太過遙遠。
她隻在幾年前,在一場宴會上聽父王與人交談時才得知,青鵲國當朝皇帝的太子因為拜入京城附近的某個道觀當中修仙,而被皇上罷黜。
太子在朝中聲望極大,但被罷黜之事竟無一位大臣反對。
原因很簡單,仙道治世是這方世界最大的禁忌,任何修士都不得在朝中為官,更別說當皇帝了。
原本秦月以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有任何與修仙者相交集的機會,但如今,她要拜入空山宗,這一辰平洲最大的五座宗門的其中之一。
如果要問她期待嗎?
秦月的迴答其實是否定的,對於拜入空山宗一事,她更多覺得是忐忑。
“我從小時候起,就想成為一名仙人。”
李秀秀說道:
“和郡主你不同,我出身於青鵲國東南邊陲的一個村落當中,原本我還有個弟弟,要比我小上三歲,後來在我七歲的那年,趕上了青鵲國百年難遇的大旱。”
“那一年,整個城鎮,甚至鄰近的幾個城鎮都一樣,田裏全都是顆粒無收,我父親在我四歲,弟弟一歲的那年,便因為徭役而意外身亡,隻有母親帶著我和弟弟相依為命。”
“後來,村子裏什麼都沒有,甚至就連樹皮都被村裏的災民們啃食的一幹二淨,沒有辦法,娘親隻能帶著我和弟弟一同去鎮上討生活。”
“說來也正好,我們剛好趕上了鎮上發放救濟粥的日子,鎮上的差役在市場口前架起了一口大鍋,然後往裏麵倒了很多水。
“很多水,至於米就隻有一小盆而已。”
“與其說是粥,倒不如說是稀米湯,就算如此,鎮上所下發的救濟糧仍然是供不應求,娘親帶著我和弟弟,一共就隻拿到了一碗稀米湯。”
“娘親很清楚,我和弟弟身子骨都已經很虛弱,很虛弱,這碗稀米湯隻有全給一個人都喝掉,或許才有機會保住小命。”
“娘親想給弟弟喝。”
“她沒有說,但是我知道,比起我來,她更想保住弟弟的命,我就是能從她的眼神裏看得出來。”
“但誰也沒想到的是,還沒等喝粥,弟弟就死了,是被鎮裏員外的管家騎馬踩死的。”
“我想那管家應該是個好人,因為他下了馬,好好端詳了一番我躺在地上的弟弟,歎了口氣,還給了娘親和我一人一張炊餅。”
“靠著那兩張炊餅,我和娘親活了下來,再後來,我遇到了個周遊青鵲國的空山宗仙師,我就被他帶迴了空山宗,成為了一名空山宗弟子。”
李秀秀如此向秦月講述自己的故事。
秦月眨巴著眼睛,聽著李秀秀的講述,她所講述的一切悲痛經曆,對於秦月而言都是天方夜譚。
她覺得很慘。
但是又很難共情。
這位王府之中的郡主,從出生到現在恐怕所經曆過的最大苦難,便是不小心吃桂花糕時被稍微噎到。
“師姐,你恨你母親嗎?”
秦月問道。
“不知道。”
李秀秀搖了搖頭:
“也許我弟弟沒被馬踩死,而是我被餓死了的話,我想我應該會恨她吧。”
說著說著,李秀秀笑了出來。
看到李秀秀的笑容,秦月仿佛也突然安下心來一般,鬆了口氣:
“不過,現在李師姐你已經是空山宗的仙師了,終於不用再被出身和命運所束縛,可以自己主宰自己的人生……”
“不,郡主。”
李秀秀一臉認真的說道:
“修士,才更要分出來三六九等。”
“為什麼?”
秦月不解道。
“大概就像是,我費盡千辛萬苦拜入空山宗,苦修十二年,卻仍然隻是個在外院無人問津的普通弟子。”
李秀秀說著,然後微微停頓:
“而郡主,您剛剛踏入宗門,就將會成為空山宗內門長老的親傳弟子一樣。”
“……”
秦月沉默了。
修士與修士之間的差距,甚至要比王公貴族與平民之間的差距更大。
因為天賦是命運所注定的,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能會產生任何改變。
“郡主。”
李秀秀說道:
“方便透露,你入門後,將會拜入清禪峰的哪位長老門下嗎?”
“具體情況我也不清楚。”
秦月思索一下,隨後說道:
“陸前輩隻是告訴我說,我師父的名字,叫白啟明。”
……
泰雲城,坊市街。
再穿過這條街道,陳彥就即將到達城中的駐外領事府。
和想象中的完全不同,盡管這座別院位於泰雲城的中心位置,但四周的環境卻相當靜謐。
領事府的門口站著一位青衣小書童,見到陳彥前來,連忙作揖,甚是可愛:
“敢問仙師,是來尋領事仙師的?”
“正是。”
陳彥迴答道。
“那便請跟我來。”
空山宗的駐外領事,通常由外院的貫氣境弟子擔任,如若未犯下錯誤,輕易是不會有什麼變動的。
如今泰雲城的駐外領事名為賀英朗,在這個位置上已經幹了四十餘年。
在領事府的後院中坐著一個身著空山宗外院道袍,頭發花白的老人,手中正拎著一隻小巧的茶杯。
他抬起頭來,望向由小書童帶進來的陳彥。
他將目光鎖定在陳彥袖口的鎏金雲鶴紋一瞬,隨後開口問道:
“敢問這位空緣山道友,有何貴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