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彥瞳孔猛的一縮。
就算說破了天,這個駐外執事,也就隻是個在泰雲城這種凡俗之地耕耘多年,年長些的外院貫氣境弟子而已。
但宋明德的名單這種秘聞,在宗門內肯定有不少人知道。
很快,從陳彥的腦海中便浮現出一道身影。
那個身穿著棕褐色布衣的男人,與那個在賭廬內場中曾與他打過多次交道的管事形象,在他的腦海當中再次重合了起來。
“丁管事?”
陳彥眉頭一皺,輕聲脫口而出道。
聞言的駐外執事抬起頭來,被真氣威壓所壓迫,麵部表情開始逐漸扭曲的他,朝著陳彥的方向勉強擠出來了一個笑容:
“丁丘,丁管事,在泰雲城空山宗駐外領事府,請陳首座相敘。”
……
泰雲城,駐外領事府。
站在領事府門口的那個小書童,較之去年陳彥來這裏的時候,稍微又長高了一些。
見到駐外領事與陳彥一同往領事府的方向走來,那書童隻是彎腰作揖,一言未發。
陳彥跟在駐外領事的身後。
他現在也知道了這位泰雲城駐外領事的名字,名為年允。
六十年前,年允踏入貫氣境。又經過二十來年的苦修後,他終於對自己有了明確的認知,即自己這輩子都沒有任何希望突破至武泉境。
可以說,年允就是翻版的,第一世時的陳彥。
但當時年允與外院外務堂的一個司務關係不錯,恰巧泰雲城的駐外領事也因為一些變動而即將要調離崗位,因此年允上下打點,最終謀得了一個駐外領事弟子的差事。
泰雲城駐外領事弟子的職位,對於沒有什麼上升空間的外院普通弟子而言,絕對是頂好的差事。
年允已經在這個位置上幹了四十年。
而現在,他竟然同丁丘,一個曾經的賭廬執事混到一起去了?
誠然,丁丘是氣海境修士,貫氣境修為的年允在他麵前就像是一隻螞蟻,沒有任何反抗之力。
可年允畢竟背靠著空山宗這個龐然大物。
因此,丁丘想要威脅年允為他做事,是不可能的。
除非年允自願。
也就是說……
“你背棄宗門?”
跟在這位年邁的駐外領事身後,陳彥問道。
“陳首座。”
年允語氣平淡的迴答,像是在說一些家長裏短的小事:
“老朽的壽元不長了。”
“哦?”
陳彥挑挑眉毛。
“人知道自己活不久,但是還不甘心的時候,就應該賭上一把了。”
年允說道。
“就不怕把本錢都輸掉?”
“本來就沒有什麼本錢了。”
這位年邁的駐外執事感歎道:
“像是陳首座這般少年天驕,自然是不會懂我們這種壽元將盡的外院弟子,在瀕死之際都會想著些什麼。”
“不。”
陳彥搖了搖頭:
“我懂。”
聞言的年允微微愕然。
“那便最好。”
他說道。
對話到此結束,年允帶著陳彥來到了領事府的後院。
陳彥永遠都不會忘記的身影,就坐在後院的一棵樹前。
而就在他的旁邊,則橫著一把巨劍。
“久違,孫道友。”
見到陳彥的身影後,那個穿著粗布衣,滿臉胡渣,嘴裏叼著草針的男人,如此輕佻的笑著說道:
“不……或許,我現在應該尊稱你一聲,陳首座。”
站在樹前的陳彥微微昂首,表情波瀾不驚:
“好久不見,丁管事。”
現在的丁丘,已經完全變成了一年半以後,截殺自己和程紫盈時的那副裝扮。
“我隻是拜托年老,幫我個小忙,碰碰運氣罷了。”
丁丘像是有些好笑似的說著:
“沒想到,陳首座你竟然真的會來見我。”
陳彥搖了搖頭:
“我為何不來?”
“你為何來?”
丁丘反問道。
陳彥直直的盯著丁丘的雙眼,一字一句道:
“全憑一個‘義’字。”
此言一出,丁丘的雙眼猛的閃出精光,突然暴起,身後真氣旋渦激蕩,抄起身旁的那把巨劍。
一瞬短促的金屬劃破空氣的聲音閃過之後,巨劍便搭在了陳彥的脖頸上。
陳彥仍一動不動。
丁丘與陳彥相對視著,他的眼眸中滿是痛苦和滄桑,然後下一瞬間,他放聲大笑了出來,嘴裏的草針一歪:
“好,好一個全憑‘義’字!”
他將手中的巨劍從陳彥的脖頸上撤下,隨手丟在地麵上,然後轉過身去。
“陳首座,就憑剛剛的那一句話,我敬你。”
丁丘抬頭仰望著領事府中搖曳的樹影,然後緩緩開口道。
“陳某也覺得僅憑丁管事替宋執事保管遺物一事,就可以稱丁管事一聲豪傑。”
隻見陳彥緩緩抬起手來,撣了撣自己脖頸旁的衣領,隨即繼續說道:
“不知丁管事,是怎麼知曉,仙家賭廬慘遭滅門一事,是符謙長老所指示的?”
丁丘沒有說話,隻是轉頭看向一旁的年允。
“符長老所派的那幾位氣海境修士,其中有一位與老朽曾是故識。”
年允說道:
“那位氣海境修士,在他還是貫氣境修士時,曾在泰雲城中受過老朽的恩惠,因此我和那位氣海境修士之間的關係很是密切,時不時,那位氣海境修士會來領事府中探望老朽。”
“不久前,他來看望我的時候,偶然間提到了仙家賭廬之事,他暗示我說,這件事的背後,其實他也有參與,故而……”
陳彥從駐外執事的話中,聽懂了這背後究竟是怎麼一迴事。
“明白了嗎,陳首座?”
丁丘問道。
“嗯,我知道丁管事是怎麼知曉的了。”
陳彥點了點頭:
“總而言之,就是因為符謙長老察人不明,找了個嘴巴沒有把門的下屬。”
丁丘一愣,他完全沒有想到陳彥會這麼說:
“倒也是這個道理。”
“而那個氣海境修士又交友不慎,將話透露給了年領事……”
陳彥微微一頓,隨即繼續開口道:
“至於丁管事,你會識人不慧嗎?”
聞言的丁丘眼中先是遲鈍一瞬,隨即閃過一抹狠厲的神色,抬起手來,一掌揮去。
嘭!
年允在原地爆成了一團血霧。
“當然不會。”
丁丘說道:
“畢竟,全憑一個‘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