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獎勵？
眾弟子麵露喜色。
梅若清一腳踏在長凳上，裙擺掃過桌角的醬汁也渾然不覺。
她聲音不大，卻震耳欲聾。
“今日淘汰的，每人一千靈石！”
“什麼？”
“一千靈石！”
“我沒有聽錯吧！”
“淘汰的還有靈石，娘嘞，師娘今天真是開恩！”
“廢什麼話，你們要不要？要了快來，晚點一個沒有！”梅若清冷哼道。
“要要要！”幾個人連忙衝過去，拿走自己的靈石。
哐當……
郝仁的茶盞摔在地上，褐色的茶湯濺濕孫小海新換的雲紋靴。這位素來沉穩的大師兄瞪圓眼睛。
“師娘，日子不過了？咱們峰全年的份例才三千靈石！”
孫小海本來正往嘴裏塞第五塊醬肘子，差點咬到舌頭。
“唉，之前的日子啊……我上月去符籙堂打秋風，那幫孫子連十塊下品靈石都要記賬！”
他油乎乎的手在衣襟上蹭了蹭，夢猛地跳起來抱住梅若清的胳膊：“我娘威武！”
“起開起開！”梅若清嫌棄地拎起孫小海的後領，眼角卻泛起漣漪。
“每堅持一天，就能多領一千靈石。來，玉牌都拿下去。”
陳長生倚著房梁啃糖葫蘆，聞言眼睛一亮。
“喲，這可比賣靈米來錢快。”他話沒說完，就被小黑子一爪子拍在後背。
“主人你要點臉吧，誰能比你去賣來錢快？”
“臭狗，你給我說什麼呢？誰去賣？看我不撕爛你的狗嘴！”
陳長生沒好氣地舉起巴掌，作勢就要打。
“賣靈米也是賣啊，你就是賣的……”
“滾，你個蠢狗！”
陳長生一腳給小黑子踹出去老遠。
“咳咳……那什麼，我就不要了。”陳長生笑嘻嘻舉手，“賣靈米賺的還沒花完呢。”
郝仁剛要開口勸說，突然想起前日撞見這廝用煉丹爐煮火鍋，鍋底都墊著中品靈石，又把話咽了迴去。
他賣靈米賺錢，納稅都是宗門第一，是真的不缺錢。
倒是孫小婧捏著玉牌的手微微發抖，墨蓮劍穗叮叮咚咚響成一片：“娘，咱們……真的發達了？”
“傻孩子，娘騙你幹什麼？”
梅若清望著滿屋子或雀躍或含淚的弟子，喉嚨突然發緊。
她想起三年前帶孫小海去靈獸峰尋丹藥，被那裏的長老當眾嘲諷“黑林峰的窮酸樣”。
那時，連給弟子買築基丹都要賒賬。
如今這些孩子終於金丹有成，卻在宗門大比被各峰聯手打壓，連膳堂用的還是二十年前的粗陶碗。
想不到啊，想不到。
就是靠著金丹有成，一夜暴富！
“鄭開天用雪參喂靈虎的時候，你們在啃鹹菜。”她突然提高聲音，震得房梁簌簌落灰。
“但咱們黑林峰的骨頭，從來都是自己掙來的！”
窗外的月色映照她的側臉，弟子們這才發現師娘鬢角竟有一縷銀絲。
孫小海突然嚎啕大哭，油手抹得滿臉發亮：“當初我突破練氣，娘把本命玉簪都當了……”
“閉嘴！”梅若清一個爆栗敲在他腦門，“老娘是去山下賭坊賺的靈石！”
“啊？賭坊？”
“不是吧……一定是我聽錯了！”
“師娘教導我們要遠離賭毒，在自己身上就不執行？”
“是啊，是啊，師娘您這是雙標！”
梅若清嗬嗬一笑。
“你們以為我怎麼贏的？就憑你們集體突破金丹的消息，我開盤押注時那群老狐貍還以為我在虛張聲勢！”
滿堂寂靜中，郝仁突然大笑出聲。
他仰頭盯著房梁的裂縫，喉結上下滾動。
“二十年前我入門時，師父說黑林峰的屋瓦都是祖輩自己燒的。”
他摩挲著玉牌上的紋路，“如今我們也能用甲等洞府了……”
陳長生悄悄彈出一縷混沌之氣，卷走郝仁眼角將落未落的淚珠。
小黑子趁機叼走他手裏的糖葫蘆，被孫小婧用劍鞘敲了腦袋。
“臭狗，你又進來幹什麼。”
“汪！”小黑子示威般地叫叫。
梅若清見他們雖然高興卻不敢大聲唿喊，便轉身跨出門檻。
月光下，林清雪如霜雪般悄無聲息地跟來，劍氣在青石板上凝出冰蓮。
“梅師叔，孫師叔近日在忙什麼？”
“護山大陣三年一檢，你孫師叔帶著陣盤在九星崖打轉呢。”
梅若清瞇眼望向主峰方向，那裏隱約有流光劃過夜空，“怎麼，執法堂也關心這個？”
林清雪凝出一枚冰針，發出細微嗡鳴。
她想起昨夜巡查時，西南角的陣紋流轉比平日快了三分，像是有巨獸在結界外吞吐靈氣。
“師叔近日可曾察覺靈力異動？尤其是和天道雷劫相抗的那一刻。”
梅若清冷哼嗤笑，指尖燃起一簇青焰。
火苗詭異地朝東南傾斜，仿佛被什麼牽引著。
“昨夜子時，震位靈壓暴漲。你孫師叔說像是有上古遺陣在共鳴，但護山大陣的陣眼……”
她突然頓住，遠處傳來隆隆雷聲。
林清雪愣神片刻，想起之前在葬劍淵看到的景象。
那些沉寂千年的殘劍突然齊齊指向蒼穹，劍鳴聲與雷音重疊的剎那，她袖中的天刑玉牌燙得幾乎握不住。
“看來各位都能察覺異常，卻無人提及，想必是宗門有辦法，那師侄告退。”
霜雪劍氣衝天而起，卻在半空突然折返。
林清雪迴頭時，梅若清正看著孫小海，鬢角銀絲在月光下泛著冷光。
“丫頭。”梅若清的聲音混在晚風裏，“如果護山大陣要是破了，記得先帶這些傻小子逃。”
林清雪禦劍的身影微不可察地晃了晃。
她想起今晨陳長生哼小曲的模樣，那家夥整天沒心沒肺。
霜雪劍氣掠過膳堂窗欞時，她聽見孫小海正在吹噓。
“等老子有錢了，定要把他們的靈虎燉了加餐！”
林清雪腳步猛地定住。
高手們沒有人提及護山大陣之事，那還有一種可能……
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躲不過去！
……
夜霧漸濃，九星崖上的陣盤突然迸出刺目紅光。
孫不鳴盯著瘋狂轉動的星軌，手中羅盤“哢”地裂開一道縫。
他摸出酒葫蘆猛灌一口，渾濁的老眼倒映著天穹異象：“要變天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