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洞穴深處那粘稠、冰冷、彌漫著硫磺與腐敗氣息的空氣給凝固了。烏蘭的心跳聲如同戰鼓，在她自己耳中擂得震天響，幾乎要蓋過那頭慘白巨型蜈蚣（或者隨便什麼鬼東西）節肢摩擦巖石發出的、令人頭皮發麻的“沙沙”聲，以及林昭煥那微弱卻急促、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
怎麼辦？！
衝出去？就憑她這小身板和一把祖傳短刀？估計不夠那怪物飯前漱口的。
等著？林昭煥那臉色，白得跟薩滿奶奶用來祭祀的雪貂皮似的，嘴角還掛著刺眼的紅，明顯是受了重傷，天知道他還能撐多久？等那怪物耐心耗盡，或者林昭煥先一步咽氣，她們倆就得在這鬼地方湊個整，來個“地下情緣一線牽，珍惜這段孽緣”了。
不行！絕對不行！
烏蘭的目光飛快地掃過整個洞窟，大腦以一種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運轉，將所有可用信息和資源碎片拚湊起來。
林昭煥，重傷，但意識似乎還有一點點，剛才她探頭時，他的眼皮好像動了一下？他的羅盤碎了，法器沒了（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怪物，體型龐大，看上去皮糙肉厚，但似乎行動不算特別敏捷？而且它好像沒眼睛？是靠聽覺、嗅覺還是某種奇特的感知能力？它似乎對潭水裏的什麼東西或者潭水本身有點忌憚？剛才林昭煥和它打鬥的痕跡主要集中在遠離水潭的區域。
環境，黑暗，多岔路，有熒光苔蘚提供微弱照明，地麵濕滑，角落裏……有那塊紅布條！
紅布條！
烏蘭的眼神瞬間亮了！那塊被她當做“祭品信標”，係在馬脖子上，本該隨著馬匹一起被煞氣洪流吞噬的紅布條，竟然會出現在這裏？！難道是……其中一匹馬在最後關頭跑散了，慌不擇路衝進了這個洞穴係統，最後還是死在了這裏，隻留下了這塊布條？或者……是被什麼東西（比如剛才那條暗河）從裂穀上方衝下來的？
不管是哪種情況，它的出現，本身就透著一股子邪門！但現在，它或許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聲東擊西！
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辦法！成功率？估計比在興安嶺裏找到一隻會唱二人轉的熊還低！但總比坐以待斃強！
烏蘭不再猶豫，貓著腰，如同最矯健的猞猁，悄無聲息地溜到洞窟角落，將那塊沾染了泥水、甚至可能還有點馬血腥味的紅布條撿了起來。布條入手冰涼，帶著一股濃重的土腥氣。
用它做誘餌？怎麼用？再來一次“祭血引路”？她看了一眼自己手指上已經結痂的小傷口，又看了看不遠處那頭光是看著就讓人閃值狂掉的巨型蜈蚣怪。不行，這怪物明顯不是之前那種純粹的能量體煞氣，血腥味對它有沒有吸引力很難說，萬一反而把它徹底激怒了怎麼辦？
得用點更……刺激的！
烏蘭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肩上那個不起眼的背包，以及背包側袋裏那個用黃色韌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煞石！
林昭煥說過，這石頭是從“鬧鬼坡”帶出來的，本身就帶著那裏的煞氣，是引發塔娜“中邪”的元兇！它被林昭煥用特殊手法封印了，暫時隔絕了氣息。
但是……如果……把它扔出去呢？
封印著，它可能沒什麼威力。可萬一……封印在撞擊中斷裂了呢？或者，僅僅是這東西本身所蘊含的那種混亂、暴戾的能量氣息，會不會對眼前這頭明顯也是“地底出品”的怪物產生某種幹擾或者……吸引？
這絕對是在玩火！而且是玩那種能把整個洞穴都炸上天的地獄之火！林昭煥如果知道她要這麼幹，估計能氣得從石頭後麵直接蹦起來給她表演一個原地滿血複活然後掐死她！
但她還有別的選擇嗎？！
“媽的……死馬當活馬醫了！”烏蘭咬了咬牙，眼神一狠，做出了決定。她小心翼翼地將那個紙包從背包裏掏出來，入手沉甸甸的，隔著紙似乎都能感覺到裏麵蘊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躍躍欲試的混亂力量。
她沒有立刻扔，而是先觀察了一下地形。她需要將怪物的注意力引向一個與她營救林昭煥路線完全相反的方向，並且那個方向最好有點動靜或者特殊之處，能讓怪物確信“那邊有情況”。
她目光掃過洞窟，最終定格在怪物身後不遠處，靠近另一個幽深通道入口的一片……熒光閃閃的蘑菇叢！那些蘑菇長得奇形怪狀，散發出慘綠色的光芒，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如果把煞石扔到那裏……
就這麼定了！
烏蘭深吸一口氣，感覺自己的心髒都快從胸腔裏跳出來了。她掂了掂手裏的紙包，又看了一眼林昭煥的方向，用口型無聲地說了句：“抓穩了，混蛋！”
然後，她猛地從藏身的巖石後閃身而出，手臂肌肉瞬間繃緊，用盡全身力氣，將那個包裹著煞石的紙包，如同投擲標槍一般，朝著那片發光的蘑菇叢，狠狠地甩了過去！
“嘿！”
與此同時，她還學著以前部落裏驅趕野獸的方式，猛地跺腳，並發出了一聲短促而尖銳的、模仿某種猛禽的唳叫！
這一下，動靜不可謂不大！
紙包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噗”的一聲，準確地砸進了那片發光的蘑菇叢裏！幾株比較脆弱的蘑菇當場被砸斷，汁液四濺，那慘綠色的熒光似乎都晃動了一下！
幾乎在同一時間，那頭原本如同雕塑般盤踞著的巨型蜈蚣怪，猛地“活”了過來！它那龐大的、分節的身體驟然弓起，無數對鐮刀般的節肢不安地騷動著，發出一片密集的“哢嚓哢嚓”聲！它沒有眼睛，但整個身體的前端猛地轉向了紙包落地的方向！
它似乎……真的被吸引了！
是噪音？是突然出現的物體？還是……那塊煞石本身散發出的、哪怕隔著封印也泄露出來的一絲混亂氣息，引起了它的警覺或……興趣？
烏蘭沒有時間去分析！看到怪物轉向，她知道，機會隻有一瞬間！
“林昭煥！”
她如同離弦之箭，從藏身處猛衝而出，朝著水潭邊那塊大石頭亡命狂奔！腳下的淤泥濕滑無比，她差點一個趔趄摔倒，但求生的意誌讓她硬生生穩住了身形！
十米！八米！五米！
她已經能清晰地看到林昭煥那張毫無血色的臉，和他那雙努力想睜開、卻似乎被無形的力量壓製著的眼睛！
“撐��！”她低吼一聲，終於衝到了石頭後麵！
就在她彎腰，準備去架起林昭煥的一瞬間——
“沙——！”
身後傳來了那頭巨型蜈蚣怪暴怒的嘶鳴！
不好！它反應過來了！或者說，它剛才隻是佯裝被吸引？！
烏蘭頭皮發麻，連迴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她一把抓住林昭煥的胳膊，入手冰涼，而且……這家夥怎麼這麼沉？！跟灌了鉛似的！
“醒醒！你個死沉的木頭！”烏蘭急得眼淚都快出來了，用盡吃奶的力氣，試圖將他從地上拖起來。
林昭煥似乎被她的吼聲和拖拽刺激到了，喉嚨裏發出一聲極其痛苦的悶哼，眼睛猛地睜開了一條縫！他的眼神渙散，但似乎認出了烏蘭，嘴唇蠕動著，吐出了幾個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字：
“……快……走……它……怕……光……”
怕光？！
什麼光？！這裏除了那些蘑菇的鬼火，哪來的光？！
烏蘭的大腦瞬間閃過一個念頭——羅盤！林昭煥那個寶貝羅盤！他之前說過，那玩意兒在特定環境下會發光！
她下意識地低頭一看，果然，那個摔在林昭煥身邊、盤麵都裂了的“玄龍”羅盤，此刻，在那裂縫之中，竟然真的透出了一絲極其微弱、但異常純淨的……白光？！
那光芒很淡，如同螢火，但在這片被黑暗和慘綠熒光統治的洞窟裏，卻顯得格外……醒目？
而那頭巨型蜈蚣怪，在發出暴怒嘶鳴的同時，似乎也注意到了這絲突然出現的白光！它那龐大的身軀明顯頓了一下，前衝的勢頭竟然詭異地減緩了！它那沒有眼睛的頭部不安地晃動著，似乎對那絲微弱的白光充滿了……忌憚？！
真的怕光？！
烏蘭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運氣！這算什麼？山窮水盡疑無路，破爛羅盤顯神威？！
“抓緊了！”她不再猶豫，也顧不上林昭煥死沉死沉的體重了，爆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力量，幾乎是將他半拖半扛地拽了起來！同時，她飛快地彎腰，一把將那個還在發光的破羅盤也撈在了手裏！
羅盤入手冰涼，但那道裂縫中的白光卻似乎更亮了一些，甚至帶著一絲微弱的暖意，驅散了周圍不少陰冷之氣。
“這邊！”烏蘭憑借著記憶，朝著她剛才進來的那條狹窄通道方向，拖著林昭煥，踉踉蹌蹌地亡命狂奔！
“沙沙沙！”
身後的巨型蜈蚣怪似乎終於克服了對那絲白光的恐懼（或者說，是獵物逃跑的本能戰勝了恐懼），再次發起了追擊！它那龐大的身軀在狹窄的洞窟裏移動起來，竟然異常靈活，無數節肢如同鼓點般敲擊著地麵，速度快得驚人！
烏蘭感覺自己的肺都快要炸開了！林昭煥的體重幾乎全壓在她身上，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她隻能死死地抓著那個發光的破羅盤，將其擋在身後，希望能對那怪物起到一點點震懾作用！
謝天謝地，那絲微弱的白光似乎真的有點用！巨型蜈蚣怪雖然緊追不舍，但始終保持著一個微妙的距離，不敢過於靠近那光芒！
狹窄的通道入口就在眼前！
烏蘭心中一喜，用盡最後一點力氣，猛地將林昭煥往前一推，自己也跟著撲了進去！
通道裏一片漆黑！
她剛想鬆一口氣，卻突然聽到身後傳來“轟隆”一聲巨響！
緊接著，是巖石崩塌碎裂的聲音！
烏蘭驚恐地迴頭一看，隻見那頭巨型蜈蚣怪因為體型過於龐大，無法進入狹窄的通道，竟然在暴怒之下，用它那可怕的口器和節肢，瘋狂地撞擊著通道入口的巖壁！
脆弱的巖石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恐怖的衝擊！大塊大塊的巖石開始剝落、崩塌！
“不好！要塌了！”烏蘭臉色煞白！
她也顧不上歇口氣了，架起幾乎快要昏迷過去的林昭煥，拚命地朝著通道深處跑去！
“轟隆隆——！”
身後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巨響！整個通道都在劇烈搖晃！大量的巖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傾瀉而下，徹底堵死了他們身後的入口！
塵土飛揚，嗆得人幾乎無法唿吸！
烏蘭被氣浪推得一個趔趄，和林昭煥一起重重地摔倒在地！
世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隻有她和林昭煥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手裏那個破羅盤依舊散發出的、微弱而頑強的白光。
她們……暫時安全了？
烏蘭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癱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髒狂跳得幾乎要從嗓子眼裏蹦出來。剛才那短短幾分鍾，簡直比她這輩子經曆過的所有危險加起來還要驚心動魄！
“咳……咳咳……”身邊傳來了林昭煥劇烈的咳嗽聲。
烏蘭連忙爬過去，借著羅盤微弱的光芒查看他的情況。他的臉色依舊蒼白，嘴角的血跡更多了，唿吸也更加微弱，但……至少眼睛是睜著的，而且似乎清醒了一些？
“喂……你……你還活著沒？”烏蘭的聲音帶著後怕的顫抖。
林昭煥艱難地轉動了一下眼珠，看向烏蘭，又看了看她手裏那個發光的破羅盤，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用氣若遊絲的聲音說道：
“死……死不了……咳咳……就是……好像……把老本……都……咳……都賠進去了……”
他看了一眼被堵死的通道入口，又感受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眉頭微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這……這裏……是……”
烏蘭剛想迴答，卻突然感覺周圍的空氣……似乎有點不對勁？
剛才隻顧著逃命沒注意，現在靜下來才發現，這個被堵死的通道深處，竟然……比外麵那個溶洞……要溫暖得多？！而且，空氣中那股濃重的硫磺味和腐敗氣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常清新的、帶著泥土芬芳和濃鬱草木氣息的味道？！
這味道……怎麼有點像……之前在老薩滿那個山洞裏聞到的，“生命之根”散發出的味道？！
烏蘭心中一動，舉起手中的羅盤，朝著通道更深處照去。
隻見通道並沒有延伸多遠，前方大約十幾米處，似乎是一個……更加開闊的空間？而且，在那空間的地麵上，似乎……生長著什麼東西？！
借著羅盤微弱的白光，她隱約看到，前方的地麵上，鋪滿了厚厚一層……散發著勃勃生機的……苔蘚？或者某種蕨類植物？而在這些植物的中央，似乎……有一片區域，泥土的顏色格外深厚肥沃，並且……有什麼東西，正從那片泥土中……緩緩地……向上……生長？！
那東西的形狀……像是一截……扭曲的、古老的……樹根？！
烏蘭瞬間瞪大了眼睛！
難道……這裏就是老薩滿所說的……“根”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