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如同實質般的死寂。
在經曆了剛才那場堪稱“神仙打架”（雖然一方是虛弱不堪的古神殘念，另一方是懵懵懂懂的半吊子載體外加一個半死不活的玄學顧問）的驚天動靜之後，這座沉寂了不知多少萬年的黑色晶體廣場，再次迴歸了它原本的、令人心悸的……寂靜。
穹頂上那些星辰般的光點，不再瘋狂閃爍，恢複了之前那種冰冷而遙遠的光芒。地麵上那些銀白色的能量線路，也黯淡了下去，重新隱沒在光滑如鏡的黑色晶體地麵之下，仿佛從未亮起過。
廣場四周，那些扭曲怪誕的巨型石柱和沉默威嚴的三星堆風格雕像，依舊靜靜地矗立著，如同永恆的墓碑，見證著時光的流逝和……剛才那場短暫而激烈的“鬧劇”。
隻有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屬於那古老神威的……餘韻，以及……楚月身上那“太陽神鳥”爆發後留下的……淡淡的金紅色暖意。
楚月癱坐在地上，感覺自己像是剛跑完一場全程馬拉鬆外加做了三百個波比跳，渾身上下每一塊肌肉都在尖叫抗議。剛才被神威壓製和後來印記爆發，對她的身體和精神都造成了巨大的負荷。要不是之前吸收了那顆“玄牝蛋”的能量打底，她估計這會兒已經直接昏死過去了。
林昭煥的情況也沒好到哪裏去。他靠在一根相對較近的扭曲石柱上（盡量保持距離，天知道這玩意兒會不會也突然活過來），臉色依舊蒼白，唿吸急促，嘴角還殘留著一絲黑紅色的血跡。剛才神威的衝擊，幾乎將他好不容易穩定下來的傷勢再次引爆，全靠著最後關頭楚月印記的爆發才撿迴一條命。他現在感覺自己體內的能量狀況……簡直是一團糟！金紅色、暗綠色、還有他自身的木火之氣以及那陰寒的舊傷邪氣……幾股力量互相糾纏、互相製衡，達成了一種極其脆弱的、隨時可能崩潰的……動態平衡。
他苦笑了一下，自己堂堂“癸醜老師”，現在居然要靠一個來路不明的“地母精華”和一個更來路不明的“太陽神鳥印記”來吊著命……這叫什麼事兒啊！
“喂……林半死……”楚月喘勻了氣，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那……那個……大家夥……是真的……走了？”
她指的是祭壇王座上那個消散的古神虛影。
林昭煥凝神感受了一下。
確實……那股浩瀚如海的神威，已經完全消失了。空氣中隻剩下一點點微不足道的殘響，如同巨浪退去後沙灘上殘留的水痕。
但是……
“……不好說。”林昭煥搖了搖頭，眼神依舊凝重，“祂……太古老了，太強大了……就算隻是一縷殘念，也不是我們能揣度的。也許……祂真的耗盡了最後的力量，徹底消散了。也許……祂隻是……暫時退迴去了？或者……祂的‘離開’……本身就是……某種……考驗？或者……暗示？”
他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那種級別的存在，就算隕落，也不會如此……虎頭蛇尾？
楚月聽得雲裏霧裏，但大概意思明白了：危險……可能還沒解除。
她歎了口氣，感覺自己的人生……簡直就是一部永無止境的“密室逃脫”外加“打怪升級”遊戲，而且還是地獄難度的。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她環顧了一下這個空曠、死寂、卻又處處透著詭異和危險的空間，“總不能……一直在這兒坐著吧？等下一個‘驚喜’？”
林昭煥沉默了。
他也知道不能一直待在這裏。這個空間太詭異了，能量場極其特殊，而且……剛才那個古神的蘇醒，很可能隻是一個開始。誰知道接下來還會發生什麼？
必須找到出路！
可是……出路在哪兒？
他們進來的那條青銅通道，入口已經被封閉了。四周是光滑如鏡、望不到邊際的黑色晶體牆壁，看起來……也不像有門的樣子。
唯一的可能……似乎就隻剩下……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都投向了廣場中央那座……剛剛“鬧完脾氣”的……巨大青銅祭壇！
那座螺旋上升、通體漆黑、雕滿了詭異浮雕、頂端還有一個空蕩蕩王座的祭壇……在經曆了剛才的異變之後，似乎……又恢複了之前的死寂？
但……直覺告訴他們，如果這個空間裏真的存在出路，或者……隱藏著什麼關鍵的秘密，那麼……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那裏！
“去……去看看？”楚月試探著問，聲音有點虛。
畢竟，剛才差點把他們倆都碾碎的神威，就是從那上麵發出來的。現在再湊過去……總感覺有點……自投羅網？
林昭煥沒有立刻迴答。他也在猶豫。
理智告訴他，遠離那個祭壇才是最安全的選擇。
但……他體內的黑色石片，卻在隱隱躁動！
雖然不再像之前那樣瘋狂震顫和發光，但……林昭煥能清晰地感覺到，它……似乎……對那個祭壇……充滿了某種……極其複雜的情緒？
有渴望，有敬畏，有……不甘？甚至……還有一絲……歸屬感？！
仿佛……那個祭壇……才是它真正的……家？！
而楚月……
她也下意識地看向了自己的右手掌心。
那個“同心印”……雖然光芒黯淡，但……似乎也對那個祭壇的方向……產生了一絲……極其微弱的……牽引？
仿佛……祭壇之上……有什麼東西……在唿喚它？
兩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無奈和……認命。
看來……不去也得去了。
這地方……似乎……就是他們此行的……終點？或者……新的起點？
“走吧。”林昭煥再次做出決定，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但也有一絲……無法言說的……宿命感？“小心一點。隨時準備……應對突發狀況。”
“……知道了。”楚月點了點頭，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雖然也沒什麼灰可拍，全是粘液幹掉的痕跡……），再次伸出手，準備攙扶林昭煥。
但這一次，林昭煥卻輕輕推開了她的手。
“我……自己能走。”他說道，聲音雖然依舊虛弱，但眼神卻異常堅定。
他深吸一口氣，調動起體內那幾股勉強維持平衡的能量，強行壓下傷口的疼痛和身體的虛弱，一步一步地，朝著廣場中央那座巨大的青銅祭壇……獨自走了過去。
楚月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林昭煥的意思。
接下來的路，可能更加危險。他不想……再連累她？或者說……他需要……獨自去麵對某些……可能與他自身相關的……東西？
她沒有再堅持，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後幾步遠的地方，右手掌心那個黯淡的印記，如同警惕的哨兵，時刻關注著周圍的動靜。
巨大的黑色晶體廣場，空曠而死寂。
隻有他們兩人孤單的腳步聲（雖然也很輕微，幾乎被寂靜吞噬），在光滑如鏡的地麵上緩緩移動。
周圍那些扭曲的石柱和沉默的雕像，如同來自遠古的觀眾，用它們那空洞的“眼神”，默默地注視著這兩個渺小的闖入者，走向那座象征著未知與命運的祭壇。
氣氛……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終於，他們來到了祭壇的腳下。
近距離觀察，這座青銅祭壇更顯得宏偉、古老、充滿了難以言喻的神秘與威嚴！
它並非實心，而是……如同一個巨大的、中空的螺旋階梯！每一層“階梯”（或者說平臺）都寬達數米，邊緣雕刻著繁複的紋飾。階梯蜿蜒向上，一直通往數十米高空那個……空置的王座。
祭壇的材質，是那種極其古怪的暗沉青銅，表麵覆蓋著一層……類似銅鏽、卻又更加堅硬、如同黑色琺瑯質般的……包漿？這層包漿似乎……能吸收光線，也隔絕了大部分能量探查。
林昭煥伸出手，輕輕觸摸了一下祭壇冰冷的表麵。
入手……極其沉重！極其堅硬！而且……帶著一種……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陰冷！
但奇怪的是，在這極致的陰冷之中，他又隱隱感覺到了一絲……極其微弱的……“活性”？！
仿佛……這座祭壇……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沉睡著的……生命體？！
這個念頭讓他心中一凜！
他仔細觀察著祭壇底座上那些精美絕倫的浮雕。
那些浮雕……似乎……在講述一個故事？
一個關於……星辰墜落、大地裂變、神靈降臨、萬物初生的……創世神話？！
其中……反複出現了一些……極其眼熟的符號！
有類似“太陽神鳥”的圖案！有類似“魚鳧”、“蠶叢”的圖騰！有如同眼睛又如同星辰的神秘符號（與石鬼林石柱上的類似！）！甚至……還有一些……與他左眼虹膜深處那個“先天八卦紋”……隱隱有些相似的……幾何圖案？！
這……這到底是怎麼迴事？！
這座祭壇……難道……記載著……古蜀文明……乃至……更早之前的……天地本源的秘密？！
林昭煥的心髒狂跳起來！他感覺自己……似乎……觸碰到了某個……極其重要的……核心！
而就在他凝神觀察浮雕的時候，他手中的黑色石片……再次異動！
它不再是之前的瘋狂震顫或恐懼瑟縮，而是……發出了一種……極其輕微、卻又充滿了……指引意味的……脈動！
這脈動……似乎……正指向祭壇螺旋階梯的……入口？！
林昭煥順著感應望去。
在祭壇底座的一側，果然有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同樣由暗沉青銅構成的……狹窄門戶！
門戶緊閉，上麵沒有任何把手或鎖孔，隻有……一個……手掌形狀的……凹槽？！
而黑色石片傳遞出的脈動，最終就匯聚在這個手掌凹槽之上！
仿佛……它……就是打開這扇門的……鑰匙？！
林昭煥看著那個手掌凹槽，又看了看自己手裏這塊……來曆不明、麻煩不斷的黑色石片，眉頭皺得更緊了。
要用它……去開門？
這……會不會……又捅出什麼幺蛾子來？
他猶豫了。
而就在這時，跟在他身後的楚月，也發現了那個門戶和手掌凹槽。
“喂！林昭煥！”她驚喜地叫道，“你看！那裏有個門！還有個……手印？！”
她快步走上前，好奇地打量著那個凹槽。
凹槽的形狀……很普通，就是一個成年男性的右手掌印。
“這……這是不是……要按一下才能開門？”她躍躍欲試，伸出自己的右手就想往上按！
“等等！”林昭煥連忙阻止她！
開玩笑！這可是跟那個恐怖祭壇直接關聯的門戶！天知道按下去會發生什麼！萬一又觸發什麼禁製或者詛咒怎麼辦？！楚月那個“同心印”雖然厲害，但剛才也差點把她自己搭進去！不能再讓她冒險了！
“別亂碰！”林昭煥沉聲道，“這地方……處處透著古怪！不能大意！”
楚月被他嚴肅的語氣嚇了一跳，訕訕地收迴了手：“哦……好吧……那……那怎麼辦？用你手裏那塊石頭試試？”
她指了指林昭煥手中還在微微脈動的黑色石片。
林昭煥看著手中的石片，又看了看那個手掌凹槽，心中天人交戰。
用它開門……風險未知。
但……似乎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而且……這石片……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進去？
它到底……想幹什麼？
林昭煥深吸一口氣，做出了決定。
他不能讓楚月再冒險了。這個風險……隻能由他自己來承擔！
他看了一眼楚月，用一種前所未有的鄭重語氣說道：“楚月，你……退後一點。離遠一點。”
“啊？為什麼？”楚月不解。
“聽我的！”林昭煥的語氣不容置疑，“如果……一會兒發生什麼……意外……記住，保護好自己！然後……想辦法……找到離開的路！不要……管我！”
楚月聽得心頭一緊！她從林昭煥的語氣中，聽出了一種……訣別的意味？！
“林昭煥！你什麼意思？！你想幹什麼？！”她急了，上前就想拉住他。
“退後！”林昭煥猛地提高了聲音，眼神銳利如刀！一股無形的氣勢（雖然他現在很虛弱，但那股屬於強者的氣勢還在）散發出來，竟然讓楚月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
趁著這個空檔，林昭煥不再猶豫！
他猛地抬起右手，將那塊依舊散發著黑暗微光、並且還在微微脈動的……黑色石片！狠狠地……按向了那個手掌形狀的凹槽！！！
他已經做好了準備！準備迎接可能到來的能量衝擊！禁製反噬！甚至……更可怕的詛咒！
然而……
當黑色石片與手掌凹槽接觸的瞬間——
什麼……都沒有發生？！
沒有能量爆發！沒有禁製反噬！沒有詛咒降臨！
甚至……連一絲輕微的震動都沒有！
那塊黑色石片……就那麼……嚴絲合縫地……嵌入了那個凹槽之中！仿佛……它原本……就應該在那裏！
而石片表麵散發出的黑暗微光和脈動……也瞬間消失了！變得……和周圍的暗沉青銅……融為一體！再也感覺不到絲毫異樣！
“這……這就……完了？”楚月看得目瞪口呆。
林昭煥也是一臉錯愕。
這……算什麼？雷聲大雨點小？還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在他們驚疑不定的時候——
“嘎吱——！！！！”
一聲極其沉重、極其刺耳、仿佛是生鏽了億萬年的金屬摩擦聲，驟然響起！
他們麵前那扇緊閉的、沒有任何縫隙的青銅門戶……竟然……極其緩慢地、帶著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向內……打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後麵……依舊是……深不見底的黑暗！
但……隱約能感覺到……一股……更加古老、更加蒼涼、甚至……帶著一絲……淡淡檀香（？）氣息的……風！從門縫裏……吹了出來！
門……開了！
真的……開了！
而且……似乎……並沒有什麼危險？！
楚月和林昭煥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難以置信和……劫後餘生的慶幸？
難道……那塊黑色石片……真的就隻是……一把鑰匙？！
打開這扇通往祭壇內部（或者下方？）的門戶的……鑰匙？！
可是……如果它隻是鑰匙，為什麼之前會倒灌信息？為什麼會對古神虛影產生反應？為什麼……會對這個祭壇有那麼複雜的情緒？
這裏麵……一定還有……他們不知道的……隱情！
但不管怎樣，門已經開了！
離開這裏的希望……就在眼前！
“走！”這一次，兩人幾乎是異口同聲！
他們不再猶豫，互相看了一眼，然後……一前一後，側著身子，小心翼翼地……擠進了那道僅僅打開了一人寬縫隙的……青銅門戶！
踏入了……更加深邃、更加未知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