瀕死的戰(zhàn)術(shù)目鏡最後捕捉到的畫麵裏，狼王正撕咬著他的血肉，如同嚼糖豆般吞入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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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申子再度睜眼時，喉間仍縈繞著狼王毒牙撕裂咽喉的腥甜。丹田處空蕩蕩的經(jīng)脈提醒著他：方才與妖狼王戰(zhàn)鬥的所有努力終究是功虧一簣。
山洞裏依舊孤寂如初。他以凝神驅(qū)散神魂裏翻湧的混沌，換來了些許清醒。
他隻得趕緊恢複狀態(tài)後，繼續(xù)打坐，進入半覺夢的境修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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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曆過無數(shù)世界半覺夢境修煉的他，在這渡劫期本該澄明如鏡，此刻卻像被投入碎玉的寒潭，倒映著支離破碎的雷光。
那是他在三災(zāi)第一災(zāi)——人災(zāi)中不斷敗退的殘影，亦是道途上第七次叩問仙門時崩裂的裂痕。
“這些？都是我？”
當太極圖的虛影在蒲團下浮現(xiàn)時，辰申子天眼識海裏忽然得到了叮囑：\"你命格裏藏著九重雷殛，若不能煉化心頭那縷執(zhí)妄，縱使修成不滅金身，也逃不過魂飛魄散的劫數(shù)。\"
此刻，陰陽雙雷在掌心嘶鳴，其左手陽五雷迸出青紫電弧，將半闕衣袖灼成飛灰；右手的陰五雷卻凝作墨色冰晶，順著腕脈攀上肩頭。
兩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膻中穴交匯，炸開的劇痛令他幾乎捏碎掌中雷印。
\"道可道，非恆道；名可名，非恆名——\" ……
少年誦經(jīng)的尾音被罡風絞碎，半覺夢境的天穹驟然開裂。九道赤雷如上古兇獸垂落的利爪，裹挾著焚山煮海之勢轟然劈落。
懸在腰間的玄鐵令牌突然錚鳴，迸出北鬥七星的輝光，堪堪抵住第一重雷擊。
右手的九紫扇無風自動，鎏金扇骨上浮現(xiàn)出二十八星宿的圖騰。辰申子揮扇引動角木蛟星力，靛青光幕化作盤旋的蒼龍，卻在第二道雷霆下鱗甲盡碎。
破碎的星光墜入丹爐，爐中三昧真火竟轉(zhuǎn)為幽藍。
\"不過如此……\"他拭去唇邊溢出的血線，目光掃過左手邊的紫玉葫蘆。
辰申子扔掉一切向死而生，誓要煉化這魔軀！沒有給自己留任何退路！
第三道雷劫劈下時，辰申子平靜地散去了護體罡氣。
雷霆貫體的瞬間，他看見三百年前初入山門的自己跪在問心階前，看見八十年前親手斬斷的凡塵因果化作血色曼陀羅，更看見方才敗於狼王爪下時，心底騰起的那絲不甘。
是真是假？……
不重要了。
真道在我，
吾必往之！
\"破！\"
隨著一聲清喝，陰陽雙雷逆衝而上，在頭頂凝成太極魚圖案。雷光與道韻碰撞的剎那，懸掛在洞府簷角的青銅鈴發(fā)出悲鳴。
辰申子的道袍寸寸皸裂，裸露的脊背上浮現(xiàn)出先天八卦的烙痕，每道卦象都在吞吐天地靈氣。
當?shù)诹乩捉俳蹬R時，少年白玉般的麵容已布滿蛛網(wǎng)般的裂痕。
但他嘴角卻噙著笑意，因為在那毀天滅地的雷光深處，他窺見了一線生機——那是小冊子上曾說過的\"死生之境\"，是褪去凡胎必經(jīng)的焚身之火。
辰申子的意誌能夠麼？
第六重赤金雷柱貫穿天靈時，辰申子脊背出現(xiàn)了先天八卦，先天八卦烙痕突然逆向輪轉(zhuǎn)迸射金光，整個時空震顫起來。
他這是聞道而為，卻抵不過平凡的資質(zhì)，逆天而行的下場，就是他現(xiàn)在狼狽得不堪入目的樣子。
可那道，是每個人都有的啊，三界六道，本就是蕓蕓眾生，亦是道啊。
本該護體的乾卦方位裂開細縫，那些卦象竟化作青銅甬道將他吸入其中——輪迴劫——往生境。
二百年前飲下的那碗孟婆湯藥渣，竟在雷火中蒸騰出三縷青煙。
無數(shù)記憶碎片在甬道兩側(cè)流轉(zhuǎn)，像被星火點燃的琉璃盞。他看到第一世乾卦封印的景象：黃土壟上，青年農(nóng)夫跪在龜裂的田埂間。蝗蟲遮天蔽日，繈褓中的幼子在他懷裏漸漸冰涼。
辰申子跪在龜裂的隴畝間仰天嘶吼：\"為何修道者能唿風喚雨，卻不肯為我等凡人降下半滴甘霖？蒼天不仁！……”
而蒼穹迴應(yīng)他的是，旱魃肆虐三年，直到他懷揣《黃庭經(jīng)》餓死在求道途中，他用鐮刀割破手掌，將鮮血澆灌在幹枯的稻穗上，手中攥著的半穗焦禾成了來年唯一的種子。。
……………
瀕死的稻穀突然瘋長，根係穿透他的五髒六腑，在雷雨夜結(jié)出七顆血色米粒——那是辰申子第一次觸摸到天道法則。
第二縷煙凝成震卦油燈下的書生，青衫書生在貢院前被權(quán)貴子弟推下臺階，懷裏的《春秋繁露》散落泥濘。
隨後，他在科場連敗九次，十年寒窗化作喉間腥甜，他在藏書閣點燃燭火，看自己的策論在火焰中化作灰蝶：“原來聖賢書，燒起來和茅草無異……”
辰申子苦讀易經(jīng)，卻在落第文牘背麵悟出《河洛術(shù)數(shù)精要》。
那夜推演周天星辰至雙目泣血，卻被一桶冷水澆滅了案頭推演了七七四十九日的星象圖。
………
當他再次推演時，卻怎麼都是錯的，鬱鬱而終。
但第三世離卦的景象最是慘烈。
煙裏站著個采藥樵夫。
他為救染疫的村落，他攀上昆侖絕壁尋找九死還魂草，卻在指尖觸及藥草的瞬間被守山靈鶴啄瞎雙目。
跌落懸崖時懷裏緊抱的藥簍中，七竅流血的他竟笑著將最後株藥草拋向求援的村落方向。
………
\"這就是你們所說的凡塵因果？這便是你們的答案？\"辰申子破碎的神魂在雷光中嘶吼，丹爐幽藍火焰裏浮現(xiàn)出三枚布滿裂紋的虛丹——正是前三世求道未果凝成的\"偽金丹\"。
雷霆深處傳來天道冰冷的迴應(yīng)：\"螻蟻輪迴百世，也改不了命格簿上半筆朱砂。\"
辰申子突然捏碎左肋嵌著的琉璃劍殘片。那是曾經(jīng)洛清漪一劍刺穿他胸膛留在他骨血裏的太陰寒氣，此刻噴湧而出，竟將第六重雷劫凍結(jié)成赤金冰棱。
冰棱折射出的萬千光影裏，他突然看清每世臨終時的天空都懸浮著相同的九星連珠異象。
辰申子的道心在記憶洪流中搖晃。雷光化作青銅齒輪碾過他的神魂，每一道齒痕都在重演輪迴之苦。
他看到農(nóng)夫的稻穗在丹田生根，書生的灰蝶在經(jīng)脈結(jié)繭，采藥樵夫的火星在瞳仁裏炸開。
膻中穴突然傳來冰裂聲。陰陽雙雷失控暴走，左手的青紫電光裏浮現(xiàn)出問心階的景象，右手的墨色冰晶中卻倒映著血色曼陀羅。
兩股力量撕扯著三魂七魄，要將他的存在從時光長河中抹去。
\"錯了！全都錯了！\"辰申子突然大笑，麵目全非，任由雷劫洞穿胸口。
在心脈即將斷絕的剎那，他猛然抓住三股糾纏的輪迴之力——農(nóng)夫的執(zhí)念、書生的不甘、鐵匠的犧牲。
輪迴之力竟在雷霆中熔成琉璃心火。
道袍盡碎的身軀開始虛化，每一寸血肉都映出星鬥軌跡。先天八卦烙痕脫離脊背，在頭頂凝成青銅輪盤。
當?shù)诹览捉俚酿N威在星圖中流轉(zhuǎn)時，辰申子破碎的軀體裏綻出一枝白梅，花蕊中坐著個三寸高的破碎元嬰，眉眼間流轉(zhuǎn)著三世輪迴的滄桑。
天靈蓋上的青銅輪盤因此顯現(xiàn)三花聚頂之象。可為之奈何啊？灰塵花色的資質(zhì)為之奈何？
洞府石壁上浮現(xiàn)出血字讖語：【眾生皆苦，苦為道種；放下執(zhí)念，與道同在】。
那枝白梅輕輕搖曳，掉落的花瓣化作金箔，上麵寫滿他前三世未曾說出口的遺言——此刻都成了最純粹的道韻。
他染血的指尖劃過冰棱，被雷劫擊散的二十八星宿突然在周身重組。
角木蛟星官的位置赫然嵌著第一世餓死的焦禾，亢金龍星宿處正是第二世被澆滅的星圖灰燼，而第三世拋出的九死還魂草正在氐土貉方位綻放青光。
北鬥玄鐵令牌突然自發(fā)飛入星圖空缺的天樞位，辰申子破碎的先天八卦烙痕順著雷擊紋路蔓延，竟在背部形成覆蓋三垣二十八宿的星象圖。
第六重雷劫的餘威終於散去，星象圖裏正瘋狂生長出他第三世拋出的那株九死還魂草，一大片一大片的生長著。
\"道在螻蟻，在稊稗，在瓦甓……\"辰申子忽然朗聲大笑，任由雷光在星象圖刻下新的軌跡。
懸浮的九紫扇突然爆發(fā)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鎏金扇骨上浮現(xiàn)出未曾見聞的銘文——那正是用焦禾在黃土上劃出的祈雨咒、被澆滅的星象圖殘跡、跌落崖壁時在巖壁抓出的血痕。
……………
赤金冰棱開始融化時，辰申子做出了驚人之舉。他竟將尚未完全融合的星象圖收入膻中穴，主動引動本該在九重天劫後才出現(xiàn)的\"問心魔火\"！
幽藍火焰從每個毛孔鑽入體內(nèi)，將三世的記憶燒灼成璀璨星沙。
雷劫幻境轟然破碎的剎那，他看見自己前三世屍骸所在的大地深處：
\"天不絕人，人自絕爾。\"辰申子並指如劍，竟用陰陽雙雷在虛空刻畫出三道逆?zhèn)魉完嚒?br />
當?shù)诹乩捉僮钺岬酿N波消散時，三具前世的骸骨穿越時空出現(xiàn)在渡劫洞府，與他現(xiàn)世的道體形成四象歸元陣。
懸浮在陣眼處的紫玉葫蘆突然吐出洛清漪留下的冰魄，寒霧中顯現(xiàn)出她離開前最後的推演——那些被辰申子當作執(zhí)妄的前世因果，分明在星羅盤上連成破除九重雷殛的“生門”！
辰申子想幹什麼？！
洞府簷角的青銅鈴?fù)蝗粺o風自動，其聲非金非玉，仔細聽來竟是第一世田間老農(nóng)求雨時的民謠，第二世書生癲狂大笑時的詩篇，第三世樵夫墜崖時哼唱的山野小調(diào)。
三重音律在雷劫餘韻中交織，竟在辰申子破碎的元嬰表麵凝成三道混沌道紋。
當?shù)谄咧乩捉匍_始在天際醞釀時，辰申子背後星象圖中的天狼星突然大亮。一株株九死還魂草在雷火中綻放出十二瓣血色道蓮。
第七重雷劫降臨。
蒼穹裂開的是道翡翠色豁口。傾瀉而下的並非雷霆，而是裹著幽冥紫火的忘川河水。
辰申子背後星象圖中的危月燕突然振翅，竟將三具前世骸骨吸入二十八宿陣眼。
\"原來你在這裏。\"他伸手接住墜落的忘川水珠，其中映出的不是自己倒影，而是自己那具魔身在燭龍殿擦拭琉璃劍的模樣。
水珠穿透掌心時，左肋劍傷突然生長出冰晶藤蔓，眨眼間開滿帶著太陰星輝的優(yōu)曇婆羅花。
血色的鎖鏈透過三百裏地層纏住辰申子腳踝。鎖鏈上每節(jié)鐵環(huán)都是他斬殺過的妖獸顱骨，此刻卻發(fā)出前三世凡人們的囈語：
\"仙長慈悲！為何不救？道在何處？\"……
幽藍丹火順著鎖鏈逆燒而去，一具被九死還魂草寄生的白骨胸腔裏，竟跳動著三顆不同顏色的心髒——
赤紅的是他第一世死亡前的執(zhí)念，靛青的是第二世推演天機的瘋魔，漆黑的是第三世墜崖時的釋然。
\"好個偷天換日！\"辰申子並指斬斷左臂，斷肢化作流光沒入血色道蓮。十二瓣蓮葉舒展的剎那，他看見自己被妖狼王撕裂的咽喉傷口裏，竟也生著株九死還魂草的幼苗。
忘川河水突然倒卷成漩渦，懸浮的渾天儀虛影突然發(fā)出巫族祭歌，歸墟海眼方向升起九根冰柱。
\"道友好手段。\"忘川漩渦裏浮出個戴青銅儺麵的女子，手中把玩的正是辰申子第三世墜崖時遺失的藥鋤，\"連孟婆亭的輪迴井都敢篡改，難怪要受這九星索命劫。\"
辰申子瞳孔驟縮，女子儺麵下傳來的竟是洛清漪的魂音。
他暴喝一聲震碎周身冰晶優(yōu)曇，九紫扇卷著二十八宿星力劈向漩渦，卻在觸及儺麵的瞬間被反彈。
血色道蓮?fù)蝗桓毐q，順著雷劫劈開的時空裂隙紮入不同輪迴。
辰申子驚覺自己同時在經(jīng)曆無窮無盡的人生：
此刻他是渡劫修士，亦是漠北牧童；在揮舞九紫扇的同時，正握著第三世沾血的藥鋤；當陰陽雙雷在掌心凝聚時，另個時空的自己剛被洛清漪所持的琉璃劍貫穿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