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簾模糊了便利店招牌的熒光,辰申子抖落傘尖的水珠時,瞥見了玻璃櫥窗後蜷縮的身影。
少女抱著膝蓋坐在關東煮保溫櫃旁,濕透的校服襯衫緊貼脊背,發梢還在往下滴水。
他認得那身墨藍色製服——臨海私立高中的定製校服,繡著金線的領口本該矜貴,此刻卻皺得像團鹹菜。
\"要杯熱可可嗎?\"收銀臺後的店員第三次詢問。
少女搖搖頭,發間垂落的銀鏈在脖頸劃出細碎流光。
辰申子注意到她攥著手機的手指關節發白,屏幕停留在撥號界麵,但始終沒有按下通話鍵。
貨架間忽然傳來易拉罐墜地的聲響。
少女猛地抬頭,瞳仁在暖黃燈光下泛起奇異的琥珀色,像某種受驚的小動物。
辰申子這才看清她的麵容——這不是上周剛當選校花的清韻雪嗎?
他抽出紙巾包走過去時,對方突然捂住胸口劇烈喘息。
染著水汽的茉莉香撲麵而來,混著淡淡的...鐵鏽味?辰申子視線掃過她浸濕的裙擺,暗色水痕正順著帆布鞋邊緣暈開。
\"你受傷了?\"
少女倏然後退,後腰撞上貨架發出悶響。
散落的薯片袋堆裏,有什麼金屬物件泛著冷光。辰申子彎腰去撿的瞬間,便利店的玻璃門被狂風吹開。
暴雨裹著鹹腥海風灌進來,卷走了少女壓抑的嗚咽。
當驚雷劈亮夜空時,辰申子看清了掌心的東西——半枚染血的;,鋸齒狀斷口還粘著暗紅碎屑。
\"別看...\"清韻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尖冷得像冰,\"求你。\"
她的袖口滑落,露出一截纏著繃帶的小臂。
辰申子反手扣住她顫抖的腕骨,在店員驚愕的目光中脫下外套:\"跟我走。\"
雨幕深處傳來刺耳的剎車聲。
老式掛鍾的滴答聲滲入雨聲裏,辰申子翻出醫藥箱時,聽見浴室傳來布料撕裂的輕響。
磨砂玻璃映出少女剪影,她正將染血的襯衫下擺撕成長條。
\"用這個。\"他敲了敲移門,遞進消毒紗布,\"二樓住戶是社區醫院的護士長。\"
水汽氤氳的縫隙間伸出一截手腕,清韻雪蜷在浴缸邊緣的模樣讓他想起便利店貨架後的流浪貓。
濕發垂落肩頭時,鎖骨下方淡青的瘀痕若隱若現,像是被人用拇指狠狠按出來的印記。
\"醫藥費...\"她嗓音沙啞得厲害,\"等我拿到手機...\"
\"先處理傷口。\"辰申子轉身去煮薑湯,老式燃氣灶騰起的藍焰映亮窗臺。
雨點擊打著防盜網外的梧桐葉,三樓晾衣繩上飄動的校服與西裝褲在夜色裏糾纏成詭譎的剪影。
清韻雪赤腳踩上地板時,他正往馬克杯裏削紅糖塊。
過大的灰色衛衣罩住少女單薄的身形,褲腳挽了三道才露出蒼白的腳踝。辰申子目光掃過她耳後結痂的擦傷,突然伸手撩開她頸側碎發。
\"別!\"清韻雪觸電般後退,撞翻了藤編椅。
椅背磕在舊書堆上的瞬間,有什麼東西從她領口滑落——銀鏈墜著的不是吊墜,而是半片鋒利的金屬薄片。
\"防身用的。\"她飛快將兇器塞迴衣領,低頭時後頸棘突微微顫抖,\"他們...在找東西。\"
窗外的雨忽然小了,樓道裏傳來窸窣響動。
辰申子掀開窗簾一角,對麵筒子樓三層某扇窗戶閃過模糊人影。晾在陽臺的玫紅色連衣裙還在滴水,而十分鍾前那裏分明掛著藏青色工裝褲。
\"你睡裏間。\"他把薑湯推過去,狀似無意地擋住玄關處的可視門禁屏幕,\"明早帶你去配鑰匙。\"
清韻雪捧著馬克杯蜷進沙發,紅糖水騰起的熱氣模糊了眉眼。
當時鍾指向淩晨兩點,辰申子聽見布料摩擦的簌簌聲——少女正用撕碎的襯衫布條,在茶幾上拚出某種幾何圖案。
他假裝翻身,從手機反光裏看見那些布條排列成殘缺的六芒星。
沾血的布角指向東南方,正是臨海私立高中後山的方向。
黑暗中突然響起電子鎖的警報音。
清韻雪瞬間彈起身子,金屬薄片抵在掌心泛起冷光。
辰席子比她更快按下遙控器,整麵書櫃應聲翻轉,露出背後嵌著防彈玻璃的暗格。
這是祖父留下的老房子最隱秘的設計,連社區普查員都不曾知曉。
\"呆在這別動。\"他抄起玄關雨傘的瞬間,瞥見可視屏幕上晃過一抹玫紅——對麵樓的連衣裙消失了。
晨霧漫過煎餅攤的推車軲轆時,清韻雪正踮腳往豆漿裏加第三勺白糖。
辰申子按住她手腕的瞬間,油鍋裏炸開的蔥油香驚飛了電線上的麻雀。
\"傷口不能吃太甜。\"他往塑料杯裏扔了顆話梅,\"你該擔心血糖儀。\"
老板娘在圍裙上擦著手笑:\"小辰帶女朋友晨跑。縗"鐵鏟刮過鏊子的聲響裏,清韻雪的耳尖泛起珊瑚色。
她低頭咬住吸管,校服外套的薄荷香混著油條焦香,在少年挽起的袖口處織成細密的網。
辰申子數著找零的硬幣,餘光瞥見巷口鏡麵玻璃的反光。
穿玫紅色連衣裙的女人正在翻找垃圾桶,發梢垂落的弧度與昨夜監控畫麵嚴絲合縫。
當油鍋騰起白煙的剎那,那抹豔色倏地消失在拐角。
\"數學競賽隊今天納新。\"清韻雪突然開口,指尖在桌麵劃著虛數符號,\"教導主任說必須穿製服裙...\"
她聲音漸弱,因為辰申子正用紙巾擦拭她沾到辣椒醬的指甲。
少年掌心的溫度透過濕巾滲入指節,驚得梧桐葉上的露珠墜落在她鞋尖。
臨海私立高中的銀杏大道鋪滿碎金,清韻雪在公示欄前駐足。
晨風掀起她及膝的裙擺,露出繃帶邊緣淡青的瘀痕。
辰申子伸手替她壓住翻飛的書頁,卻看見玻璃櫥窗倒影裏,那張嶄新的尋人啟事正被雨水泡得發脹。
照片上的少女穿著三年前的舊款校服,嘴角梨渦盛著蜜糖般的笑意。
辰申子瞳孔驟縮——那分明是清韻雪的麵容,但啟事日期卻寫著2019年10月。
\"在看什麼?\"清韻雪突然貼著他後背探出頭,洗發水的橙花香蒙住他的唿吸。
辰申子迅速用身體擋住櫥窗,卻聽見身後傳來圖釘墜地的脆響。
第三枚銀色圖釘紮在尋人啟事右下角,將\"酬金二十萬\"的字樣釘穿。
清韻雪彎腰去撿的剎那,辰申子看見她後頸銀鏈閃過代碼般的光斑。
午休的圖書館頂樓,陽光穿過百葉窗在清韻雪睫毛上跳舞。
她枕著《量子物理導論》假寐,繃帶下的手臂壓著未完成的幾何題。
辰申子將空調溫度調高兩度,聽見她藏在長發裏的藍牙耳機傳出電流雜音。
\"別裝睡。\"他彈了下少女泛紅的耳垂,\"你心跳比蜂鳥振翅還快。\"
清韻雪睜眼的瞬間,書架縫隙突然晃過玫紅色裙角。
辰申子抓起她手腕鑽進消防通道時,少女運動鞋的熒光綠鞋帶散開,在樓梯間劃出流星般的軌跡。
他們在三樓儲物間門口急剎,清韻雪的額頭撞上他鎖骨,別在衣領的;胀蝗婚_始發燙。
儲物櫃126號的門縫裏滲出鐵鏽味。
辰申子摸到鎖孔裏的黏液時,清韻雪已經用金屬薄片撬開櫃門。
成捆的寫真集轟然倒塌,最上方那本翻開在泳裝特輯頁,但兩人同時屏住了唿吸——照片上的比基尼女郎胸口,赫然印著與清韻雪後頸相同的代碼光斑。
\"這是...\"清韻雪指尖發顫,\"我母親實驗室的防偽水印...\"
下課鈴驟然炸響,聲浪吞沒了她未盡的話語。
辰申子摸到寫真集夾層裏的記憶卡時,天臺鐵門傳來鉸鏈轉動的呻吟。
他抱著清韻雪滾進廢棄課桌堆的陰影裏,看見玫紅色高跟鞋踏過他們十秒前停留的位置。
暮色浸透教室窗欞時,清韻雪正往辰申子便當盒裏偷渡胡蘿卜。
她手腕上的智能表突然震動,表麵浮現出心電圖般的亂碼。
辰申子握住她打翻味噌湯的手,在桌麵水漬裏畫出便利店那夜的六芒星圖案。
\"今晚帶你去個地方。\"他蘸著湯汁寫下化學實驗室門牌號,\"該見見你藏在通風管裏的朋友了。\"
清韻雪用紙巾擦淨他指尖的醬汁,這個動作讓前排偷看的男生折斷了鉛筆。
當她的唇印落在草莓牛奶盒上時,辰申子終於注意到教室後門那道裂縫——教導主任的鏡片反光正在黑暗裏明明滅滅。
通風管道的鐵鏽蹭髒了清韻雪的白色長襪,辰申子握著她腳踝往後拽時,聽見黑暗中傳來齒輪咬合的哢嗒聲。
少女膝彎擦過他襯衫第三顆紐扣,那裏藏著微型攝像頭——三小時前剛替換的班委胸針。
\"十二點方向。\"清韻雪突然咬住他耳垂低語,溫熱的氣息裏帶著薄荷糖的清涼。
辰申子偏頭躲過紅外掃描光束,看見她腕表屏幕浮現出三維管道圖,某個閃爍的紅點正在他們頭頂五米處規律跳動。
那分明是活體心髒的搏動頻率。
辰申子摸到管壁某處凸起,祖父書房暗格裏拓印的甲骨文突然在腦海浮現。
當他把清韻雪的金屬薄片插入鏽跡斑斑的凹槽時,通風管突然呈四十五度角傾斜,兩人順著突如其來的重力加速度滑向未知的黑暗。
清韻雪的尖叫卡在喉嚨裏,化作急促的喘息噴在他頸側。
失重狀態下,辰申子清晰感受到她脊柱第三節凸起的異物,像是皮下埋著微型芯片。
這個發現讓他想起母親臨終前攥著的那枚玉蟬,蟬翼紋路與此刻管道壁閃爍的熒光如出一轍。
他們跌進裝滿福爾馬林的玻璃池時,辰申子率先用脊背承受了衝擊。
漂浮的解剖標本從四周聚攏,某具女性屍體的麵容讓清韻雪突然劇烈顫抖——那正是尋人啟事上三年前的自己。
\"歡迎迴家,小雪。\"
擴音器裏的女聲帶著機械摩擦音,培養皿中的熒光水母同時轉向西北角。
辰申子抹去眼前的防腐液,看見生鏽的操控臺上擺著半塊棗泥酥——那是他昨天中午在食堂給清韻雪買的點心。
\"別碰控製桿!\"清韻雪撲過來時,辰申子已經掀開操作臺蓋板。
成束的光纖電纜中纏繞著褪色的紅繩,繩結打法與奶奶編的中國結完全相同。
他扯斷第三根藍線時,冷凍艙的液氮閥門突然噴出白霧。
霧氣散盡後,十二臺培養艙呈環形排列。
辰申子的太陽穴突突直跳,每個艙體內都漂浮著穿校服的清韻雪,區別僅在於發梢卷曲的弧度與指甲油顏色。
第13號艙的銘牌被刮花,但殘留的編號讓他如墜冰窟——那正是他的生日數字。
清韻雪突然奪過金屬薄片劃向手腕,湧出的鮮血竟是熒藍色。
當血珠滴入主控臺識別槽,整個實驗室的照明係統驟然切換成暗紅色。
辰申子這才看清牆壁的抓痕裏嵌著指甲蓋,其中一枚塗著奶奶生前最愛的絳紫色甲油。
\"快走!\"清韻雪拽著他撞向應急通道,身後傳來液壓桿爆裂的巨響。
防火卷簾門落下的剎那,辰申子瞥見監控屏幕閃過祖父年輕時的照片——穿著白大褂站在同樣的實驗室,懷裏抱著繈褓中的嬰兒。
天臺的風灌滿清韻雪的裙擺時,她正用染血的繃帶纏緊兩人手腕。
辰申子摸到她掌心滲出的冷汗,想起便利店初遇那夜她蜷縮的模樣。
遠處傳來警笛聲,但比警車更先抵達的是穿玫紅裙的女人——她舉著的不是手槍,而是辰家祖傳的紫砂茶壺。
\"少爺該迴家了。\"女人指甲敲擊壺蓋發出摩斯密碼的節奏,\"您父親非常擔心。\"
清韻雪突然搶過茶壺砸向水箱,飛濺的滾水在月光下折射出奇異光譜。
辰申子趁機按下消防栓按鈕,噴湧的水幕中,他看見女人耳後浮現出與清韻雪後頸相同的條形碼。
當兩人順著排水管滑到後巷時,早點鋪的豆漿剛好煮沸。
清韻雪把凍僵的手塞進辰申子外套口袋,摸到他偷偷藏起的培養艙芯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