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從漫長的混沌中蘇醒時,最先感受到的是柏油馬路灼燒後背的溫度。
雨水混著汽車尾氣的味道鑽進鼻腔,我睜開眼,看見霓虹燈在雨幕中暈染成七彩光斑。
\"活了!雷劈石成精了!\"尖銳的剎車聲裏,穿橘色反光背心的環衛工踉蹌後退。
辰申子撐起身子,柏油路麵上簌簌落下碎石屑,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手掌呈現出青灰色石紋。
記憶如巖漿在顱腔內沸騰。
辰申子想起昆侖山巔唿嘯的罡風,想起女媧娘娘指尖滴落的五彩靈液,想起八塊兄弟姐妹化作擎天玉柱——而我們第九塊補天石,本該在混沌中等待下一個紀元。
\"抓住那隻石妖!\"暴喝聲穿透雨幕。
三道黑影從寫字樓頂躍下,為首者豹頭環眼,鋼鞭似的尾巴掃過路燈桿,混凝土立柱應聲而斷。
他的利爪撕開雨簾,卻在觸及辰申子咽喉的瞬間崩出火星。
本能比思維更快。
辰申子屈指彈在豹妖腕甲,玄鐵鍛造的護臂蛛網般裂開。
身後傳來破空聲,辰申子旋身抓住刺來的峨眉刺,掌心石紋泛起金光,精鋼兵器竟如蠟油般融化。
\"怎麼可能……\"使雙刺的貓妖瞳孔縮成豎線,\"這可是摻了玄晶的……\"
辰申子抬腳跺地,方圓十米內的積水轟然炸開,化作萬千水箭將第三隻偷襲的狼妖釘在廣告牌上。
雨突然停了,不,是懸浮的水珠構成了晶瑩結界。
西裝革履的男人撐著黑傘走來,傘骨上九顆鈴鐺無風自鳴。
\"臨江市妖盟登記處處長,青丘白澤。\"他推了推金絲眼鏡,瞳孔流轉著星河般的銀輝,\"根據《非人類生物管理條例》第137條,新覺醒妖族需在24小時內完成身份登記——順便問一句,閣下可願加入特別行動組?月薪三萬,五險一金。\"
辰申子望著櫥窗倒影中毛臉雷公嘴的自己,玻璃映出身後便利店\"第二份半價\"的促銷海報。
腹中突然轟鳴如雷,白澤了然地指向711:\"豚骨拉麵還是照燒雞排飯?我請。\"
坐在關東煮吧臺前,辰申子捏著筷子的石質手指小心翼翼。
白澤將芥末醬推過來時,辰申子注意到他袖口若隱若現的鎖妖紋。
\"你們跟蹤我多久了?\"熱湯滾過喉嚨,某種古老的能量在胃袋裏蘇醒。
\"從你被雷劈中開始。\"白澤用吸管攪動奶茶裏的珍珠,\"臨江古稱鎮妖關,你誕生的那座補天石雕,其實是真正的上古遺存。
順便提醒,剛才那三個是虎王的手下,他們家族掌控著本市地下鬥妖場。\"
暖流在奇經八脈間奔湧,辰申子忽然能聽見三條街外彩票店的刮刮樂摩擦聲。
玻璃門外,穿jk製服的狐妖少女蹦跳著跑過,毛茸茸的尾巴卷著奶茶杯。
十字路口,交警正給違章停車的犀牛精開罰單,那漢子頭頂的犀角還沾著水泥渣——看來是工地剛下工。
白澤的手機突然響起《大悲咒》鈴聲。
\"城西爛尾樓出現饕餮反應,三級警報。\"他起身整理領帶,傘尖在空中劃出玄奧符咒,\"要不要見識真正的妖族世界?時薪五百,獎金另算。\"
辰申子想了想,一口幹掉整碗的拉麵,跟著他衝進雨中,石質毛孔貪婪吞噬著雨水中的靈氣。
遠處漆黑的樓體仿佛巨獸匍匐,某扇窗戶裏,猩紅舌影正卷住驚叫的工人往迴收縮。
辰申子摸到後腰別著的半截鋼筋——這是剛才打架時順手掰的欄桿——觸感竟與記憶中某根通天徹地的棒子微妙重合。
\"記住了。\"鋼筋在掌心興奮震顫,\"我叫辰申子!\"
饕餮的舌苔上布滿倒刺,在混凝土牆麵刮出刺耳聲響。
白澤的傘尖點出七星陣圖,卻被猩紅長舌攪得支離破碎。
辰申子掄起鋼筋躍至半空,樓體裂縫中突然探出第二張巨口——這怪物竟有兩個頭顱!
鋼筋與獠牙相撞迸發青色火星,虎口震裂處滲出的不是血,而是熔巖般的金色漿液。
饕餮左首發出嬰兒啼哭般的嘶吼,右首卻發出老嫗冷笑:\"補天石?正好補我千年饑荒!\"
混沌之力在經脈中轟然炸開,辰申子眼中世界突然覆蓋上青銅色濾鏡。
隻見饕餮脖頸處纏繞著七條鎖鏈虛影,最細那條已經斷裂——這恐怕才是封印鬆動的真相。
鋼筋順著視覺指引刺入虛空某點,青銅與瓷器碎裂聲在靈魂層麵炸響。
\"你怎知我的命門!\"雙頭饕餮驚恐後退,撞塌三層樓板。
辰申子怔怔望著自己化作琉璃色的右手,那些流動的光斑分明是甲骨文狀的銘文。
白澤的鎮妖鈴突然全部炸裂,九道金光沒入我的眉心。
記憶碎片如洪流席卷而來。
我看到東漢方士將青銅樽埋入地脈,盛唐節度使在塔頂刻下鎮魔碑,民國商賈用鐵水澆鑄饕餮像……
原來這棟爛尾樓正是古代封印陣的陣眼,而開發商竟是虎王控股的子公司。
\"小心因果反噬!\"白澤的警告晚了一步。
饕餮殘魂化作黑煙遁入辰申子的七竅,胃部頓時如同吞下黑洞。
消防栓爆裂的水龍卷中,辰申子仰天長嘯,聲波震碎百米內所有玻璃,背後浮現出山嶽虛影。
……………
等意識清醒後,辰申子蹲在超市冷鮮櫃前啃生牛排。
穿水墨旗袍的女子用絹帕擦拭他嘴角血漬,她發間玉簪流轉著昆侖寒玉的光澤:\"暴食權能不是這麼用的。\"
貨架陰影裏,十三具妖獸屍體擺成獻祭陣圖。
\"蘇明月,文物修複師。\"她指尖拂過辰申子鎖骨浮現的饕餮紋,\"你吞下了商代青銅樽的三千怨氣。\"
冰櫃燈光突然劇烈閃爍,她腰間鳳形佩突然發出淒厲啼鳴,冷鮮豬肉櫃後緩緩滲出黑色潮水——那是由無數蠕動的青銅錢幣組成的洪流。
\"啪\",蘇明月把工作證拍在我滲血的掌心:\"正式編,年薪百萬,現在入職送西漢辟邪玉璧。\"
她轉身甩出二十八枚五帝錢,在錢幣雨中對我挑眉:\"選妖盟還是選我,大聖?\"
辰申子撕開黏在後頸的竊聽符,白澤的靈力殘留還在微微發燙。
冷庫深處傳來編鍾古樂,那些青銅錢正聚合成無麵人形,每個孔洞都傳出不同的詛咒。
腹中饕餮之力突然沸騰,我竟能聽懂最古老的惡意:\"刑天舞幹戚……共工撞不周……\"
超市防盜門轟然閉合,蘇明月點燃的犀角香中,辰申子看到自己石質心髒的位置,正插著半截青銅斷劍——與記憶中女媧娘娘補天時用的息壤神針一模一樣。
青銅錢幣聚合成的無麵人伸出手指,指尖浮現蘇明月嫵媚的臉龐。
她旗袍開衩處若隱若現的肌膚在凡人眼中該是香豔美景,但在辰申子金瞳視野裏,那分明是蠕動的青銅鏽蝕脈絡。
\"好看嗎?\"幻象吐氣如蘭,青綠色銅臭撲麵而來。
辰申子並指戳穿她咽喉,破碎的銅錢叮當落地:\"你的美人皮下有四百個冤魂在哭。\"
真正的蘇明月在冷鮮櫃頂輕笑,她撕開易容麵具,露出左眼重瞳:\"能看穿九尾狐幻術的,兩千年來你是第三個。\"
她掌心騰起幽藍火焰,映出辰申子瞳孔中流轉的八卦陣圖——那是辰申子今早在古董店擦拭銅鏡時,無意間吸收的東漢陰陽鏡靈力。
青銅潮水突然沸騰,無數錢幣化作妖嬈舞姬。
琵琶骨穿透銅環的蛇妖扭動腰肢,發間步搖墜著人牙;薄紗覆體的貓又舔著利爪,尾尖還滴著新鮮腦髓。
在凡人看來這是極樂幻境,而我眼中盡是腐屍碎肉在跳亡者之舞。
\"省省法力吧。\"辰申子抬腳踏碎領舞的蛇妖頭顱,碎銅片中迸出腥臭膿血,\"你們在我眼裏就像x光片拚接的解剖模型。\"
鋼筋橫掃而過,幻象如泡沫潰散,卻在某個瞬間突然凝實。
最後的貓又幻影被擊碎時,真實利爪劃過辰申子的後背。
石屑紛飛中,真正的蘇明月從陰影浮現,她指尖纏繞著辰申子的石粉:\"原來補天石真的沒有情欲腺體。\"
鳳形佩映出她眼中狂熱,\"女媧捏石果然比造人純粹。\"
辰申子反手按住她命門,石質指紋亮起鎮魔籙文:\"你身上有七種妖獸血統,最新注射的是南海鮫人髓液。\"
金瞳穿透她華服,看清脊椎上鑲嵌的控魂玉釘,\"連心跳頻率都被法器調節,這樣的你跟我談情欲?\"
冷庫深處傳來編鍾裂音,青銅錢潮突然倒卷。
辰申子拽著蘇明月躍上貨架,下方錢幣洪流中伸出數百隻手臂。
金瞳自動解析出陣眼方位,鋼筋裹挾風雷之勢擲向酸奶櫃後的二維碼廣告牌。
空間扭曲的嗡鳴聲中,整座超市顯現真實形態——這是用活人魂魄澆築的西周葬器\"血肉甗\"。
我踩住蘇明月欲結印的手:\"你們拿饕餮當誘餌,實則想煉化我的石心做甗蓋?\"
她重瞳滲出黑血,笑容卻愈發嬌豔:\"妖盟沒告訴你嗎?每塊補天石都是煉器至寶……\"
話音未落,辰申子並指挖出她脊椎裏的控魂玉釘,淒厲尖嘯震碎所有冷凍食品包裝袋。
\"替我帶句話。\"辰申子將玉釘捏成粉末,任其在指縫如沙流逝,\"再派美人計來,我就把你們做成兵馬俑的腳墊。\"
破曉時分,辰申子蹲在24小時藥店屋頂啃紫銅變壓器。
火眼金睛的副作用讓我能看見所有電磁波,城市上空交織的wifi信號裏,分明有十三道追蹤術法的流光。
當便利店小妹紅著臉遞來烤腸時,我看到的卻是她後頸浮現的蜘蛛形刺青——妖盟三級追蹤使的標記。
咬破的烤腸迸出符水味道,我對著監控鏡頭比了個割喉手勢。
石心在胸腔穩定跳動,那些關於七情六欲的試探,在我洞徹本源的雙眸前,不過是最拙劣的皮影戲。
青銅粉塵在晨霧中泛起金屬光澤,辰申子蹲踞在移動通信塔頂端的避雷針上。
他的瞳孔倒映著整座城市的氣脈流動——柏油路麵下穿行的地鐵化作赤龍,寫字樓玻璃幕牆折射出囚牛虛影,而十字路口燒紙錢的灰燼裏,分明蜷縮著餓鬼道裂隙。
\"第三十二次試探。\"鋼筋尖端挑起便利店塑料袋,鮮肉包蒸騰的熱氣在他眼中分解成分子運動軌跡。
偽裝成女大學生的畫皮妖還在三百米外徘徊,皮下傀儡絲線比毛細血管更密集。
手機在褲兜震動,是白澤發來的加密定位。
辰申子從二十八層天臺縱身躍下,下墜過程中瞥見對麵商場試衣間——試穿洛麗塔裙裝的貓妖正在用尾巴調整束腰,試衣鏡裏卻映不出她毛茸茸的耳朵。
古董店卷簾門自動升起半尺,辰申子貼地滾入時嗅到新鮮的血腥味。
博古架上的唐三彩馬正在舔舐蹄間血漬,而原本掛著水墨畫的位置,此刻懸浮著青銅鬼麵。
\"贗品。\"辰申子並指劃過畫框邊緣,明代裝裱用的漿糊在他眼中泛著熒光粉的輻射色。鬼麵突然睜開九百隻複眼,每一隻瞳孔都映著不同年代的死亡場景。
鋼筋橫掃產生的音爆震碎展櫃玻璃,卻在觸及鬼麵時被某種時空褶皺吞噬。
蘇明月的聲音從青銅方尊裏滲出:\"能看穿四維偽裝的滋味如何?\"
她踩著血玉髓打造的細高跟鞋現身,裙擺的蘇繡百鬼圖正在蠶食自己的絲線,\"妖盟給你植入認知濾鏡了吧?那些所謂正義……\"
辰申子突然抓住她伸來的手腕,皮下植入的納米傀儡蟲在金色瞳光中無所遁形:\"你們在三星堆遺址挖出的青銅神樹,樹冠第三枝椏有裂痕。\"
辰申子甩開對方時帶出串數據亂流,\"順便告訴實驗室,仿生淚腺溶液的ph值偏高。\"
整間店鋪突然坍縮成克萊因瓶結構,辰申子在拓撲學陷阱中窺見唯一出口——那柄掛在收銀臺後的桃木劍,劍穗銅錢在他視野裏燃燒著量子糾纏態的藍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