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武娘看著木板子上的呂氏，心裏越發的不得勁起來。
直到小武的棺材被完全填好，墳包初見雛形，小武娘的目光才終於從呂氏的身上移開。
她看了眼正在幫忙的幾個鄉親，又看了眼大武，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
不過片刻功夫，她站起身來，拉了拉大武的袖子，將他扯到一邊，聲音壓得很低。
“你說......咱們先把呂氏放在這裏，等緩兩天再來，你看怎麼樣？”
大武本來還有些意外，他娘會有什麼話，要私下對他講的。
一聽是這話，不由得心頭猛地一跳。
“放在這裏？”
把呂氏留在這裏，意味著什麼，他娘心裏不會不清楚吧！
即便是這座不算大的山頭，鮮少有大的野獸出沒。
可是把一個受了重傷，還昏迷不醒的女人扔在這裏，無疑是要了她的性命。
“是啊！就放兩天，她跟小武夫妻一場，總得讓她守一守吧。”
小武娘說得有些理所當然，完全沒考慮，呂氏這種情況，留在這裏意味著什麼。
“可是......萬一......”
“咱們在她身上花的一兩銀子傷藥，豈不是白費了嗎？”
大武看了眼不遠處躺著的呂氏，心頭閃過一絲不忍。
他還指望著呂氏好起來，能幫著自家媳婦，分擔一些家務活呢。
等以後他的媳婦有了孩子，坐月子生孩子，家裏都需要有個勞力，幫著做些活計。
有了呂氏的加入，怎麼說也能給他媳婦減輕些負擔。
也不枉他們家，花費那一兩銀子的藥錢，救治她一場。
小武娘撇了撇嘴，看著這個大兒子，心頭湧起一陣鄙夷。
要不，她怎麼會更心疼小武一些呢！
看看這個老大，腦子裏都裝的是些什麼鬼？
一點兒也不像是她生出來的種。
“瞧瞧你那點子出息！一兩銀子花了就花了，咱們家隻當是打了水漂的。”
“難不成，你還要把她給抬迴去，繼續送到吳大夫那裏治傷？”
小武娘沒好氣地白了大武一眼。
“你弟弟那麼點補償銀子，已經花得七七八八，不剩下多少了。”
“難不成，你還打算讓老娘全花在她身上？”
“我呸！又不是什麼黃花大閨女，更不是什麼精貴的種。”
“死就死了吧，正好下去陪小武，跟他做個伴。”
小武娘說完，用力地拿手指戳了戳大武的肩頭。
“你給我放聰明點，在你那幾個兄弟們麵前，別說漏了嘴。”
“待會兒他們忙完了，讓他們自己先迴去。”
“就說咱們娘倆兒，還要陪著小武說說話，抬呂氏迴去的事，就不勞煩他們了。”
大武的目光朝著呂氏的方向看過去，心底止不住歎了口氣。
他也算是盡力了，對於呂氏這個弟媳婦，他能幫的，能說的都有限。
對於他娘的意思，他算是聽明白了。
基本上就是要留呂氏在這裏，任由她自生自滅。
兩天以後他們母子再過來，無非就是看看她還有沒有氣。
若是她福大命大，說不得......還另有一番波折。
“娘......呂氏要是就被咱們留在這裏，到時候村裏的鄉親們知道了，該要說閑話的吧！”
“更何況，她家裏還有五個孩子呢！”
“總不至於......她那幾個兒，一個也不在意她的死活啊！”
大武略有些不放心地勸道，隻希望他娘能改變主意，抬呂氏一起迴去。
哪怕不送她去吳大夫家治傷，好歹不至於讓她落得，獨自被留在墳地的境地啊！
“她的那五個小崽子，自有盧婆子收拾，我們就不用操這份閑心了。”
“留她在這兒，也是為了你好。”
小武娘瞪著大兒子，隻恨不得把他的腦袋瓜子敲開來看看，裏麵到底裝了些什麼鬼東西。
滿腦子的不省心啊！
真不像是從她肚子裏爬出來的。
“為......為我好？”大武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娘。
留下呂氏在這裏，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當然啦！”
“你想啊！呂氏要是帶迴去了，等她斷了氣，你是不是得想辦法，找人再把她給抬上山？”
“到時候吃力不討好，還又要搭些人情進去。”
“聽老娘的安排，錯不了的。”
母子倆在這裏閑話，商量著呂氏的去留問題。
絲毫沒有發現，密林的背後不遠處，一個少年緊握著拳頭，將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可憐的娘親，還沒有斷氣，就已經被小武娘判定為一個死人了。
她根本就沒打算，好好的替他娘治傷。
僅僅隻花費了一兩銀子，就把她從吳大夫家給抬出來，強硬地送進了墳地裏。
總算是她還有那麼一小丟的良心，沒有將他娘給活埋進小武的墳地裏。
不然的話......眼下他哪裏還能再見到他娘親的麵啊！
大武沉默了片刻，終於還是點了點頭。
等大武跟幾個相熟的弟兄們說清楚，讓他們幾個先下山，整個偌大的墳地，一時間隻剩下大武和他娘兩個人。
外加一個躺在木板上，昏迷不醒的呂氏——小武的媳婦。
“娘......我們什麼時候迴去啊？”
“大夥兒都走了，總感覺這個地方，有些怪怪的。”
陣陣涼風吹過，林子裏的樹葉沙沙作響。
大武下意識地攏了攏衣裳，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寒意。
他跟娘的這番操作，嚴格算起來，跟殺人又有什麼兩樣？
見死不救，放任呂氏一個人在墳地裏自生自滅。
怎麼說，都有些不太地道。
“娘......萬一呂氏的娘家兄弟們找上門，問我們要人，可怎麼辦啊？”
大武的臉上，不禁透著一抹擔憂。
呂氏又不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萬一她的死，驚動了她娘家那邊的人。
到時候鬧上門來，總歸有些麻煩。
“呂氏的娘家兄弟？”
小武娘的目光不由得看向遠處不知名的方向，心下又有了新的決斷。
“老大，要不......咱們兩個搭把手，現在就把他們夫妻兩個，葬一塊兒吧！”
小武娘一咬牙，痛下決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