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要給當家的鋸腿,陳安安還來不及叫喚一聲,便軟軟地朝著身後倒去。
沒等顧周氏反應過來,這個本就弱不禁風的女子,已經順著她的肩頭,滑到地上。
“哎喲!這是怎麼啦?”
“建業家的......你快醒醒呀!”
“你家男人還昏迷不醒,傷得嚴重呢!”
顧周氏一邊掐著陳安安的人中,嘴裏一邊不停地跟她說著話。
“你可千萬千萬要挺住啊!”
“你家男人待會被鋸了腿,還等著你來照顧呢!”
許是她用力掐著人中的原因,又或者是昏迷中的陳安安,聽見了顧周氏的話。
不多時,她便緩緩地動了動,緊緊閉上的眼睛裏,不住地流下淚來。
“好啦!人醒過來就好了!”
“建業家的,你家男人現在是什麼情況,還不知道呢!”
“你可千萬不能再倒下了呀!”
顧周氏看著懷裏的陳安安,眼中劃過一抹憐憫。
現在餘家四房隻有六寶這唯一的孩子,眼下才隻有五歲,比府裏的小少爺還要小上幾個月呢。
這麼屁大點兒的孩子,正是需要爹娘疼愛,什麼都不懂的年紀。
家中突遭這樣的變故,萬一爹娘同時倒下去,讓他該如何是好?
六寶原本在院子裏,跟四寶兩人鬥著螞蟻。
突然見到爹爹被人抬迴來,娘親又暈了過去。
整個人不知道所措地站在原地,既不敢靠近爹爹,又不敢走近暈倒的娘親。
隻知道呆愣愣地站在那裏,不住的小聲抽泣。
“娘......娘親......”
“娘親你千萬別有事啊,我害怕......”
他一邊哭,一邊小心翼翼地朝著他的娘親走去。
陳安安費力地睜開眼睛,目光轉向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兒子,隻覺得悲從中來。
她的六寶還這麼小,正是懵懂無知愛鬧貪玩的年紀,眼看就要失去爹爹的庇佑。
以後在村子裏,還不知道會被小夥伴們怎樣欺負。
想想曾經三房的四丫和五寶,在沒了爹娘之後,過著怎樣慘淡的生活。
當初的她,全都看在眼裏,甚至還曾經也隨著眾人,不輕不重地踩上過幾腳。
萬萬沒有想到,風水輪流轉,報應這麼快就落到了他們四房的身上。
想到這裏,陳安安“哇”的一下,噴出一口老血,嚇得在場的眾人,不由得發出一聲驚唿。
“建業家的......!”
“娘啊!”
“娘......你別嚇我呀!我怕......”
六寶嗚咽地衝到陳安安的跟前,拉住娘親略顯冰涼的手,淚水止不住地“吧嗒吧嗒”直掉。
吳大夫急得頭頂直冒汗,這邊的餘建業才剛剛抬進屋裏,還沒有蘇醒的跡象。
外頭他那個媳婦陳安安,就又倒下了。
“快!快把人扶著坐好,千萬別讓她被自己的血水嗆著了。”
他看了眼還在昏迷當中的餘建業,不得不衝出來看看他媳婦的情況。
手指剛搭上陳安安的脈搏,他便有種不好的預感。
之前建業家的小產傷了身子,雖說他交代了又交代,讓多準備些有營養的吃食,讓她好好補補。
可現如今,誰家裏又能有多出來的閑錢,來養病人?
別說是有營養的吃食,就連吃飽肚子,都是一種奢望。
村子裏日子過得舒心,每天能不餓肚子的,僅有那麼極少數的幾戶人家罷了。
“吳大夫......建業家的情況怎麼樣?”
“她沒事吧?”
方秀兒伸長脖子,探著腦袋小心觀察著坐在地上的陳安安。
她此刻靠在顧周氏的懷裏,一隻手被六寶緊緊地抓住。
小家夥沒敢放聲大哭,像是生怕驚擾了娘親,讓她原本就不好的身體,越發雪上加霜。
吳大夫無聲地歎了口氣。
老餘家的四房,到底是走了什麼黴運?
眼見著陳安安的身體,雖說好得十分緩慢,卻並沒有性命之憂。
但現在......被餘建業意外受傷的事一激,他媳婦這情況......
想要痊愈,怕是難了啊!
“建業媳婦,你先別太激動,自己的身體要緊。”
“你看看你家六寶,年紀還這麼小,你怎麼忍心......留下他一個人?”
“你要知道,沒了娘的孩子,該有多可憐啊!”
吳大夫收迴手,無奈地勸慰道。
說實在的,對於陳安安的身體狀況,他並沒有更好的法子。
除非此刻,能出現什麼靈丹妙藥,再或者她自己生起頑強的鬥誌,求生的意誌強烈起來。
不然的話......怕是很難再拖多少日子。
陳安安抬起有些沉重的眼皮,艱難地看了眼哭得像隻泥猴子似的六寶,嘴角扯起一抹難看的弧度。
“娘的六寶......不哭......”
“娘親隻是太累了,想休息一會兒......”
“你別傷心,等娘休息夠了,就好了......”
她緩緩地抬起頭,輕輕地擦拭著兒子臉上的淚水。
無奈六寶像是明白什麼似的,看著娘親嘴角殘留著的鮮血,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怎麼擦都擦不完。
“娘親別睡......娘親起來陪我玩......”
六寶一抽一抽地說著,輕輕地拉住陳安安的手,不住地搖晃。
“娘親不要睡,天還沒黑呢!”
“娘親起來,爹爹還在屋裏等著你呢!”
“吳大夫說要鋸掉爹爹的腳,六寶害怕,娘親陪我一起照顧爹爹。”
小家夥像是突然之間,長大了、變得懂事起來。
他清楚的知道,他們這個風雨飄搖的小家,此刻正麵臨著巨大的考驗。
陳安安隻覺得自己的眼皮子,格外的沉重。
耳邊不斷傳來兒子的哭喊聲,可她卻隻想閉上眼睛,好好的睡上一覺。
或許,隻有等她睡著了,才不用再去麵對生活中的太多不如意。
隻有閉上眼睛,她才可以不用看到,自家男人失去一隻腳的慘狀。
“娘......”
“建業家的......”
“建業媳婦......”
耳邊傳來此起彼伏的唿喊聲。
陳安安的手卻緩緩地從六寶的臉上垂下,身子更是徹底癱軟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