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虛聖堂,霧色沉沉,淩塵獨(dú)立在那道古老石門之前。
石門上銘刻著古老的字符:“虛相之路”。
據(jù)說此路為歸虛穀舊主親自設(shè)下,用以試心、試魂、試命圖。
淩塵深吸一口氣,步入門中。
天地驟變。
眼前的世界如墨水洇染,萬物虛浮扭曲。他仿佛墜入了一個(gè)無盡的夢境之海,記憶與幻象交織,過去與未來重合。
忽然,風(fēng)聲起處,一道熟悉的身影緩緩浮現(xiàn)。
——那是淩玉瑤的母親。
並非如今傳說中的“叛徒”,而是一位素衣淡妝、目光柔和的女子,站在歸虛穀高處,與身邊那位歸虛舊主低聲交談。
她的眼神中有理想,有堅(jiān)毅,有……隱隱的哀傷。
“歸虛已無存活之日。若不破局,命圖遲早腐朽。”
“你想救命圖,就必須舍棄歸虛。”
舊主的聲音低沉如鍾,像是給她宣判。
“舍棄?還是背叛?”女子低聲輕問。
場景忽然切換,女子獨(dú)自站在命淵崖前,懷中抱著一個(gè)嬰兒,正是尚在繈褓中的淩玉瑤。
“瑤兒……若有一日你走上我走過的路,請你……比我更堅(jiān)強(qiáng)。”
她將一枚溫潤如玉的符籙與斑駁的命圖碎片,小心翼翼地包裹進(jìn)嬰兒的繈褓之中,眼角的淚光在昏暗中閃爍,如同即將熄滅的微弱燈火。
轉(zhuǎn)瞬間,畫麵切換至她孤身挺劍,屹立於歸虛禁衛(wèi)的重重包圍之中。她的身影,成了那唯一出口前不可逾越的壁壘——那出口,是命圖崩潰前夕,逃脫這無盡宿命枷鎖的唯一希望之門。
血花飛濺,染紅了她的衣襟,卻未曾讓她有絲毫動(dòng)搖。每一劍揮出,都是對命運(yùn)的抗?fàn)帲恳宦暣ⅲ际菍ψ杂傻目释V敝翍?zhàn)至最後一息,她以決絕之心,將一縷不滅的魂魄封印於那枚承載著希望的玉符內(nèi),隨後,她如同斷線的風(fēng)箏,緩緩沉入無盡的虛空,徹底斬?cái)嗔伺c這塵世的一切羈絆。
“我非叛徒之名所累,隻是……不忍見命圖所係之生靈,永囚於這輪迴的鐵柵之後。”她的聲音,雖隨風(fēng)消散,卻似在虛空中迴響,帶著無盡的哀愁與不屈。
她的低語在虛相中迴蕩,如風(fēng)穿林,如泣如訴。
……
淩塵倏然睜開眼,心中如遭雷擊。
這一刻他終於明白,淩玉瑤的母親不是叛徒,而是那個(gè)年代最後的覺醒者,是命圖之外第一位敢於“背叛既定命運(yùn)”的人。
在那風(fēng)雨飄搖、混沌不堪的歲月洪流中,她以不屈不撓的意誌,為摯愛的女兒,為遙不可及的明天,硬生生地在絕望的石壁上鑿開了一道細(xì)微卻充滿希望的裂縫。
時(shí)至今日,這道承載著過往艱辛與未來曙光的裂縫,赫然展現(xiàn)在了淩塵的眼前。
他緩緩起身,腳步堅(jiān)定地踏出了那條虛幻莫測的“虛相之路”。
歸虛之境中殘留的魂魄,察覺到他的歸來,臉色驟變,仿佛預(yù)感到了什麼。一位年邁的老者,步伐蹣跚卻透著沉穩(wěn),緩緩上前,聲音低沉而充滿威嚴(yán)地問道:
“在那虛無縹緲之境,你究竟目睹了何物?”
淩塵沉默不語,隻是輕輕從懷中掏出一枚自虛相世界帶迴的青色光印,它散發(fā)著淡淡的光芒,如同晨曦初照下的露珠,既脆弱又充滿生機(jī)。他緩緩展開這抹光印,仿佛在向眾人展示一段塵封的曆史,一段關(guān)於勇氣與希望的故事。
那是她母親最後留在虛相之路中的意念——
【命圖若崩,歸虛若滅,未來仍有雷光一線。】
老者眼中顫抖,低低地念著那道熟悉的印文。
良久,他長歎一聲,轉(zhuǎn)身麵向其餘殘魂:
“歸虛……欠她一世因果。”
“從今日起,歸虛不再拒你們。”
他迴頭望向淩塵與淩玉瑤,眼神變得肅然而深沉:
“若你真能如她那樣……那歸虛的最後一道傳承,我們便交給你。”
歸虛聖堂,重門緩啟。
在萬千灰藍(lán)符文的交織下,一道古老石碑自地下升起,碑上銘刻四字——
“虛命逆理。”
老者手中掐訣,緩緩道:“此乃歸虛之主最深一脈的命印——虛命印。可逆一念之命,可斬一瞬之理。”
“但,代價(jià)極重。承此印者,命魂將時(shí)刻遊走虛實(shí)之間,一念偏差,即魂滅無蹤。”
“你,敢承之麼?”
淩塵凝視那浮動(dòng)的命印虛影,掌心一握,雷息隨之一振:“我敢。”
話音落下,虛命印驟然震動(dòng),化作一道幽藍(lán)旋紋,緩緩印入他眉心!
轟!
一剎那,淩塵隻覺意識仿佛被撕開兩半,一半陷入空寂無物的虛界,一半?yún)s浮於萬命相連的圖陣之上!
雷光閃耀,魂海震蕩。
他仿佛看到無數(shù)線條延伸於命圖之中,每一道都連著某人的命運(yùn),而其中一根,如黑蛇纏繞,直通命淵最深處。
“這是……命圖最深的腐鏈?”他低聲喃喃,瞳孔驟縮。
但還未等他看清,石碑忽然震裂,一股狂暴殺意轟然撕破結(jié)界!
“——誰敢動(dòng)歸虛傳承!”
伴隨著一聲低吼,一道身影破空而至!
他身披玄甲,眉心一道墨紅裂紋如血,手中握著一柄形如骨翼的長刀——正是曾叛逃於影封七子之中的,戾淵!
“是你!”歸虛老者神色一變,“你早已墮入血影道,為何還敢踏足歸虛!”
戾淵冷笑:“因?yàn)槊鼒D之亂,就是你們這些老骨頭太懦弱!虛命印這種東西,本該賜予殺戮者,而非一個(gè)凡人小子!”
他目光陡然轉(zhuǎn)向淩塵,獰光畢現(xiàn)。
“你配得起她留下的意誌?你知道她為何會死?”
“是她親手?jǐn)嗔擞胺馄咦拥母撑训牟恢箽w虛,還有影封!”
淩塵瞳孔微縮:“你什麼意思?”
戾淵眼中寒意愈濃,猛然抽刀:
“我會讓你們知道,她所謂的犧牲,不過是……一場更大的布局!”
話音未落,他已殺至!
刀光如破界裂痕,直劈淩塵眉心虛命印!
“雷息·歸一!”
淩塵怒喝,掌中雷息凝聚極點(diǎn),一掌拍出,竟以雷紋逆流之勢,生生撕開了戾淵的虛破一擊!
兩股力量在空中爆裂激蕩,聖堂轟然震蕩!
歸虛眾魂瞬息間結(jié)陣抵擋衝擊,而老者則急聲道:
“快走!帶著虛命印,衝出命淵前往碑林!真正的命圖根源已浮現(xiàn)——你必須走完這條路!”
“而他——”老者怒視戾淵,“將由我等殘魂……永鎮(zhèn)於此!”
戾淵冷笑,身形再度化為虛影,朝另一處空間遁去:“你們這些老鬼,還攔得住我?命圖,終將歸我之手——等著吧,虛命之子,下一次……我會親手撕爛你的命魂!”
他徹底消失在扭曲虛空中,隻留下那一句低啞的咒語:
“命圖斷,七子裂……吾為戾淵,不服天命。”
……
風(fēng)雪再次落下。
淩塵低頭看著掌心雷光與虛命印交融處,神色凝重。
“她……還有多少秘密?”
淩玉瑤輕輕握住他的手:“不管她曾背負(fù)了什麼……我會陪你走到盡頭。”
命圖碑林,萬碑森然,矗立於命淵最深一隅。
每一道碑,皆銘刻著一段“未顯之命”。
此地寂靜至極,卻流轉(zhuǎn)著壓抑心魂的沉重氣息。
淩塵三人穿行於碑林之間,每前進(jìn)一步,那命魂印記便被碑文無形牽引,仿佛進(jìn)入一片“眾命共鳴”的巨型意識海。
“這些碑……不是記錄,而是封印。”淩天陽眉頭緊鎖,“它們封印的是命圖核心中最初的分裂意誌。”
“分裂意誌?”淩玉瑤喃喃,“難怪命圖儀式會失控,這些碑早已有異動(dòng)。”
淩塵抬頭,正欲言語,卻忽覺雷魂印跳動(dòng)不止。
下一瞬——
“轟!”
一麵古碑無聲崩裂,兩道身影,從碑裂之中踏步而出。
一人白袍蒼然,麵若陰玉,背後纏繞萬道碎紋——正是封痕!
一人黑衣裹身,瞳中漩光旋轉(zhuǎn),左手執(zhí)鏈,右掌凝魂——赫然是幽桓!
“影封七子,兩位叛將……”淩天陽怒喝,雷霆之氣外放,“你們終於露麵了!”
封痕微微一笑,神情冷淡:
“我們並非叛逆,而是從未臣服過虛偽的命圖本源。”
幽桓低聲冷笑:“既然你們走到了這裏,那便證明……虛命印已經(jīng)覺醒。”
“那麼,便請——留下它。”
話音未落,兩人身形齊動(dòng)!
封痕揮袖之間,無數(shù)命碑被其意念攝動(dòng),化為飛刃逆襲,空間頃刻撕裂出數(shù)道命痕。
幽桓則身化漩渦,鎖鏈飛舞之間,魂力與命息扭纏成鎖,直取淩塵心魂之處!
“破!”
淩塵怒吼震天,雷印璀璨奪目,恍若耀世之光,瞬間化形為雷龍,迅猛出擊,與幽桓的正麵交鋒激起驚天波瀾!
與此同時(shí),淩玉瑤與淩天陽亦是毫不猶豫地展開了攻勢。
玉瑤輕吟咒語,天凰劍影應(yīng)聲而出,化作三道絢爛至極的凰光,淩厲無比地?cái)叵蚰抢酥谋嚕粫r(shí)間,碑陣支離破碎。
天陽則是拳勢如虹,拳風(fēng)之中蘊(yùn)含著封鎖命息的恐怖力量,他瞄準(zhǔn)時(shí)機(jī),以破界雷骨為媒介,轟然撞上了封痕精心布置的碑陣,兩者碰撞,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聲響。
“嗬……倒是有些能耐。”封痕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但那笑意中卻難掩輕蔑,“隻不過——你們這點(diǎn)本事,還遠(yuǎn)遠(yuǎn)不夠看。”
他手指微掐,一道古咒浮現(xiàn):
“封碑·命裂!”
整個(gè)碑林,瞬間仿佛化作命魂煉獄,四方碑陣浮空震動(dòng),封鎖三人全部退路!
幽桓則冷聲道:“他們身上帶著未解之謎,不能死。封印住——帶迴去。”
“交由……戾淵親審。”
局勢驟變!
三人正陷入命魂錯(cuò)亂之陣,卻在此時(shí),淩塵雙瞳陡然一閃,雷光化虛,虛命印再度共鳴!
他大喝一聲:
“命圖不在碑中,而在心魂——封你們者,即是你們心中所畏!”
嗡——!
雷光與虛命共鳴,在身後形成一道“虛魂幻輪”,將碑陣撕裂出一道口子!
“走!”淩塵拉起兩人,強(qiáng)行衝破圍困,遁入碑林更深之處!
封痕望著他們遠(yuǎn)去的身影,神情冷淡如舊:
“逃吧,逃得越遠(yuǎn),虛命的輪迴之痕……將越難抹除。”
“他們終會迴來的。”
幽桓收起鎖鏈,輕歎一聲:“戾淵計(jì)劃已啟,我們的任務(wù)隻是——看住命圖的破口。”
而在他們身後,那些已裂的古碑之中,逐漸浮現(xiàn)出一道更為模糊的影子……
影封七子之中,第三位動(dòng)向未明的身影——正在蘇醒。
天外破舟,問命來人。一道青銅古舟,自千裏蒼穹之上降臨,舟首刻有“萬道歸一”四字,舟身周圍纏繞著天罡元?dú)猓茝漠愑蛱旖缙平缍鴣怼?br />
舟中,立著一名白衣負(fù)劍男子。
他靜靜而立,背對眾人,卻有種不容忽視的威壓。
“是……天外道宗的人!”
遠(yuǎn)處觀望的靈河宗弟子低聲驚唿,連連後退,神色間滿是忌憚。
“他們竟真的現(xiàn)身了?不是說天外道宗近百年閉宗不出麼?”
“不出則已,一出必掀驚濤。”
那白衣男子緩緩轉(zhuǎn)身,眉心一道劍痕似印非印,眼瞳如淵,似能洞穿命圖深層。
他望著命淵方向,輕聲道:
“命圖……終於開始暴露真正的軌跡了。”
這人名為——燕絕塵。
天外道宗第五代直傳,曾破詭命圖於三千年前、在天命嶺一戰(zhàn)中獨(dú)斬命運(yùn)祭司“圖魘”,從此聲名赫赫,卻自那一役後銷聲匿跡,今日再現(xiàn),宛如古劍出鞘,寒芒隱伏天地間。
在他身後,數(shù)名天外弟子盤坐舟尾,一人傳音而來:“師兄,命淵動(dòng)亂背後,是命圖碑林解封,且有人破入幻世。”
燕絕塵眸光微動(dòng),道:
“那便是命圖顯世的征兆。也是我等再入塵世的‘引命之印’。”
“這次,不是為了阻止,而是……取迴。”
他抬手輕揮,一枚青印自其袖口滑落,墜入虛空,居然在命淵之外幻化出一道劍道天鎖,正好阻斷命淵出口!
“今日之後,凡踏命淵者,皆要答我一問。”
“問命——從何來。”
與此同時(shí),遠(yuǎn)處數(shù)道遁光疾馳而來。
一個(gè)蒼老但目光如鷹的長者出現(xiàn)在天舟前方,冷聲喝問:“天外道宗要封命淵出口?你們有這個(gè)資格?”
“你是何人?”燕絕塵淡淡看去。
“太淵劍宮宮主,赫玄曜。”
“哦。”燕絕塵點(diǎn)頭,“聽過你。”
“不動(dòng)劍的前提,是你不踏入命圖。”
赫玄曜唇邊勾起一抹冷笑,袖擺輕揚(yáng)間,劍光若隱若現(xiàn),似有劍訣暗蘊(yùn)其中,卻終究按兵不動(dòng)。
恰在此時(shí),天邊一抹絢爛紅影悠然飄落,宛如晨曦中最絢爛的霞光。
來者是一位身披赤色金紗的女子,眸光流轉(zhuǎn)間透著幾分妖嬈與神秘,靈力波動(dòng)純淨(jìng)無垢,宛如初生之雪,其背後,九尾靈狐的虛影若隱若現(xiàn),增添了幾分超凡脫俗的氣息。
“竟是魅影族的赤媱?dòng)H臨?”赫玄曜的聲音中難掩訝異。
赤媱以手掩唇,笑聲如鈴,清脆悅耳:“命圖現(xiàn)世,此等盛事,我魅影族的命契者又豈會缺席?”
燕絕塵不語,隻抬頭望向命淵方向:
“命圖雖未完整開啟,但‘命鎖’已現(xiàn)世。”
“凡所窺者,皆入局。”
“真正的角力……才剛開始。”
此時(shí),命淵內(nèi)部,淩塵三人正於碑林深處拚死而逃,未曾察覺——一場更大的風(fēng)暴,正從命淵之外,滾滾而來。